70 第七十章 离散
冷风呼呼地刮着，一点一点渗透进来。一个老妪哆哆嗦嗦端进一个破口的陶碗，放在我的手边。
“天寒地冻没什么好招待的，这位娘子将就一下吧。”
“谢谢老妈妈。”
看看碗中为数不多的几粒米，我喝得极为小心翼翼，想必这是老妈妈过冬的粮食吧。西北苦寒，又值乱世之秋，能吃到热乎的米汤已是不易。一路走来，很多人家已经无米下锅。
“兵荒马乱的，这位娘子是要到哪里去啊？何况还怀着孩子。”
压抑住一阵干呕，勉强没吐出来。半响才说，“我来找人！”
“大娘子的夫婿也参军了么？我家那混小子也参了军，在轩辕将军麾下效力。不过大娘子是从关内来的，难道你家相公是南军？”
我点点头，激动地问，“我一路行来，听说南军惨败，主帅也失踪了是么？”
“这……”老人的神情有些拘谨，欲言又止，可能怕我是南军派来的奸细吧。
我抓住老人的手，“说什么南军、叛军，都还是冥朝人不是么？我是来找南军中的人，但同时我的哥哥也在轩辕将军手下。如果有可能，我并不希望这两方的任何一方出事。现在我只是想知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知道我要找的人是否安全，没有任何一点打探消息的意思。老妈妈，你就告诉我吧。”
老人思忖了一会，终于开口道，“我也是听村里人说的，真假与否并不清楚。半月前轩辕将军和南军在戴望山一战，据说这个南军将领也是骁勇善战之人，否则也不会与轩辕将军对峙许久。可是那天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那位将军追击轩辕将军进了迷林一般的戴望山深处。要知道这戴望山终年白雪皑皑，寒冷异常，若没有上好的向导领路，就连本地人也不会轻易进山。所以……”老人看了看我。
“被抓了？”我的声音有点颤。以齐域澈和轩辕轻痕之间的矛盾，想不受辱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有！但也差不多！那将军进入戴望山就再没出来，南军失了主帅慌了阵脚，好像就败了。”
戴望山，戴望山。齐域澈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我不清楚，但如果不去找一找，似乎对不起肚子里未出世的宝宝。
一阵寒风袭来，矮小房屋的门瞬间打开。“洛洛！”
我扭头，来人一身白盔白甲白色的缨络，若不是还有一双漆黑如深潭的双眸，我会以为看到了皑皑白雪，朗朗雪峰。“夜魅……”喃喃自语后心中是万般不舍与挣扎。
“洛洛！”
我的心一阵激荡，出声的却不是眼前之人，轩辕轻痕身后露出一个温旭的笑颜。
“苏……大哥！”
苏冠兰越过轩辕轻痕走到我身前，伸出的双臂犹豫了一下又改握我的手。“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本是淡淡的话语，却充溢了满满的关心与疼惜。
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透过隐约的泪痕我看着夜魅也就是轩辕轻痕帅气却没有任何波澜的脸，他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么？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依旧还是这么陌生？无征兆地又一阵干呕，我慌乱地用手捂住嘴，而轩辕轻痕皱眉的表情毫无遮掩进入了我的眼眸。我的身子无由寒冷起来，明明曾经相爱的两个人现在却离得那么远，不及一个陌生人的温度。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另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冲入了我的脑海，霸道而狂妄地扯断我刚刚升温的情感。既然无法说谁负了谁，就这么忘了吧！
这一场对战以齐域澈迷失戴望山深处，南军撤回关内而告终。其中的细节我不得而知，但目前可以打探到的人都这么说。齐域澈虽然生死不明，但这已算是个好消息了，至少他还没有被俘。否则我不确定还有机会从轩辕轻痕手中救他出来。其实在想到要救他的时候，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因为这意味对轩辕轻痕或者说是夜魅的背叛，我到底该怎么办？
帘幕挑起，雪花随着人的进入而飘进帐内，苏冠兰拍拍狐裘上的残雪，微微冲我一笑。“明天全军开拔回尤佳城，洛洛也准备下吧！”
“要走了么？”
“嗯！”
“阿毛去哪了？还有白雪，回来就见不到他们。”
“他们随轩辕在一起，有任务。”
我的心里一动，但还是漫不经心地说，“白雪是一条良犬，追踪的本领高超，当年也还是靠它才让阿毛找到我，免于受歹人的荼毒。这次又是找什么人？”
抬头发现苏冠兰正看着我，我打着哈哈，“是我多嘴了，这军中的事情我一个外人自是不该问的。只是那朗朗雪峰还真是漂亮，有机会一定要近距离瞧瞧。”
“雪峰漂亮是漂亮，可依旧是能吞噬人的。如果洛洛此来是为了进山找人，我劝你还是死了这颗心吧。齐域澈进山已经半月，断粮断炊，恐怕……”苏冠兰没有继续说下去，可那意思已经表示得很明确。
我倒了碗奶茶，深啜一口，那古怪的味道呛得我连连咳嗽。我改饮茶变为抱着碗暖手，半天才让慌乱的心沉静下来。“你们不也是没放弃么？这说明他还是有希望活着的。有一丝希望我就要去找找看。”
苏冠兰轻叹一声，“你不是最厌恶他，可为什么现在这么关心他？还是你爱上了他？”
“怎么连你也说我爱上了他？没有！我没有爱上他，没有！”我放下瓷碗，低头用一根簪子轻轻敲着碗边儿，“我只是不能让他曝尸荒野而已，毕竟他对我和娃娃也算还好。而我一向不欠别人的人情，就算是我还他。”
“你不欠别人的情，那欠我的情要怎么还？”一只大手握住我的小手，修长的手指，指腹上有些许薄茧，轻轻摩擦。抬头，就这样望进两潭深邃的湖水中不能转动目光。连苏冠兰什么时候离去都没有发觉。我忍不住伸手在眼前的俊脸上抚摸，淡淡的凉气透过双手渗透进来。我的内心渴望这样的时候已经很久很久，久到已经快记不清那张疤痕遍布的脸。
他凑过来，轻轻覆上我的唇瓣，那冰凉却熟悉的感觉让我轻吟出声，“夜魅。”
“你到底是谁？没有人知道我是鬼王宗的宗主。”声音低沉没有温度。
眼泪忽而流下，“你还是没有想起我。”退出轩辕轻痕的怀抱，没有记忆的他和陌生人无异。“你可以问问阿大，他会告诉你一切。”
“他死了！”
“原来如此！”断了的记忆，缺失的证人。原来那一切只不过成为我一个人的甜蜜，一个人的回忆。
“我想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们之间的关系。”轩辕轻痕步步紧逼。“你到底是程逸臣的妻子？齐域澈的女人？亦或者我们之间……？你姿色不见得最美，却原来勾搭了这么多出色的男人。”
他最后的一句话深深伤害了我，在他心目中原来我已无名誉可言，不过是人尽可夫而已。虽然他是失忆了，不过这样的话依旧在我们之间划开一道深深的沟壑，难以逾越。
用手指揩掉眼角的泪，我对他展开一抹苦涩的笑，“我是谁并不重要，原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你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你的入幕之宾那么多，自然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如果我够细心，应该能听出他言语之间的酸涩，可是委屈掩盖了所有。多年的付出得到的不过是一句贬斥，愤怒成为我心间萦绕不散的唯一。
“王爷，还请您注意您的用词。洛洛不过一介女流，沉浮虽由不得自己，但也有自尊。侮辱和欺负我难以显示您的盖世英名，您如果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还不如去寻找等量的对手。”
轩辕轻痕伸手捉住我的下颌，“你是在说我胆小如鼠么？齐域澈怎么样，不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不过是躲藏进万千群山之中，如果一对一单挑，王爷也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轩辕轻痕的眼眸闪过一丝怒气，手下也逐渐用力，在我以为下颌就此被捏碎的时候，他蓦然甩手，我跌在一旁。“不要以为你曾经救过我，就能在我面前为所欲为！”
我的心难过得透不过气来，可依旧反身抱住他欲行的双腿，“我要去戴望山！”
他定定看着我，“你来找齐域澈？这是你此行的目的？”
“对！”心被揪扯，可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好，本王如你所愿！不过你要记住，一旦你走出我的营帐，你我就再无瓜葛。前尘往事如烟灭，过去的记忆我也再不会记起，今后你好自为之！”说完，轩辕轻痕扬身而去，留下我一人独自趴在帐内，泪如雨下！
如烟灭，如烟灭，那一夜的欢愉终于灰飞烟灭。而我，痛入骨髓，再无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