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第八十八章 会谈
漫天席卷而来的瘴气，在午夜时分终于消散殆尽，露出天上模糊的毛月亮。巫祖那具有凝神作用的诵读也停了下来。整个村寨的人们仿佛还没有从巨大的心里落差中清醒过来，一个个面容呆滞，神情萎靡，有些人还由自打着摆子。空气中漂浮着些浓重的腥气，不过很快被接踵而来的大雨冲散。
这时才有机灵的大声喊叫起来：“安古茨神的惩罚消失了！我们得救了。”
“一定是芈帝的勇士救了我们！”
“芈帝的勇士打败了安古茨神，芈帝的勇士打败了安古茨神。”
劫后余生的人们此时才反应过来，在暴雨下喊着、叫着、笑着、跳着。
豆大的雨滴打在我的脸上、身上，生生地疼。很快，也就和那些人一样被淋个透湿。望着重又隐去月亮变得漆黑的天际，再看看丛林方向，一直揪着的心总是不能安稳。前两天我们正是穿山越林而来，夜晚虽也有瘴气，可也并没有发现暴涨或者外溢的现象。怎得偏偏来到南里洞，突然就天象异变了？
我在欢庆的人群中扫了一圈，很快找到了和我一样孑然而立的阿奴。我自她的脸上同样找不到释然和欢喜的表情。绕过几个苗人我朝着阿奴走过去。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阿奴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跟我来！”
阿奴此时已没有了初见时的爽朗，再见时的犹豫，而像是……怎么说呢？无欲无求、生无可恋。总之是让我感到不太一样，而且很不舒服。
曲曲折折走在山洞的甬道里，两旁的山壁上一盏灯火也无，只有一些石子放出微弱的光。阿奴也不说话，只能听见踢踢踏踏脚落下的声音，这样的静默让人觉着难受。大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眼前出现两扇矮小的石门，门前点着两盏牛油灯，昏黄的灯光照着石门上暗色的浮雕。阿奴推开石门弯腰走了进去，我赶紧跟上。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一眼便可看全。屋内一个地塘，噼噼啪啪烧着火。红色的火焰正映着火塘旁歪坐的巫祖，那个满脸褶皱，自诩通灵的老人。
“坐下吧！”依旧是沙哑的嗓音，刺耳却不容人拒绝。
我直奔主题，并不想拐弯抹角。“巫祖，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阿奴已经告诉我了，她并没有给你的孩子下七虫七花散。”
我一愣，不知道巫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奴没有给轩儿下毒么？那为什么轩儿一直昏迷不醒？
仿佛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似地，巫祖接着说：“那只是一种致人昏睡的药，昏迷两日自然就会醒了。”
“巫祖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阿奴设计好的？”我转了一下眼睛，接着说：“或者说是巫祖您安排的？”
巫祖一直不动声色盯着火焰看的头稍抬了抬，向我看来的眼光中仿佛也充满了火焰，晃得我眨了下眼睛。待我再望去时，巫祖又把头低下去了。
过了半天，才听到一声轻弱的叹息。“这些不过是天意！阴错阳差罢了！”
“什么天意不天意！我不想听一些有的没的。我只想知道夜魅现在在哪里？”
如果说阿奴蒙骗我们只是为了让夜魅帮助南里洞做一些事情的话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且不说那晚阿奴少女怀春的表情不像有假，只是这一个“骗”字就完全没有必要。夜魅虽不是那爱管闲事之人可也并非全然无情，如果南里洞有难，还是有可能帮上一帮的。显然阿奴当时并不知道骗来夜魅的后果，一切都是在她回到家以后才发生的。至于后来为什么主动放弃爱情，劝说夜魅去做拯救南里洞的救世主，这个答案恐怕还要从巫祖身上找了。
我急冲冲说完那句话后脑中就不停在思索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所以等我发现的时候，巫祖已经眸光不眨盯着我半天了。
见我回过神来，巫祖开口：“我没有想到中原女子也如我们南疆女子一般说话如此胆大！只是姑娘心中所想实在是太过复杂了！”
“是我想复杂了么？那可否请巫祖告诉我不复杂的版本。巫祖为何选中夜魅？据我所知，南里洞并非没有武功、能力卓绝的人，没理由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前去送命。我不喜欢顾左右而言他，还请直言。”
“阿奴对那小子的是真心的，南里洞有大灾也不假，此次行事也确有风险。但是说起其中的算计谋划，却真的没有。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不过是机缘巧合、命运安排。当初我只是依靠神示知道阿奴能把救我全族的贵人请来，但并不知道此人是谁。所以我并未对阿奴言明神示之事，只是顺其自然，暗中观察。无奈前几日阿奴却独自一人归来，我只得携全寨男女老幼等待灾难降临。其后是你们的到来让我看到了一丝曙光，而那小子果真通过了神的考验，拿到了芈帝的铠甲与宝剑。他是芈帝派来解救本族的勇士。”
神示？我怎么忘了此人本就是一个巫师，有些法术并不奇怪。果真是宫斗小说看太多了，以为无处不阴谋？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有一丝不安呢。
“巫祖可否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百尺沟，天坑。”
“所谓天坑，深不见底，神秘莫测，难有人近。只是不知这‘只有一个时辰’是什么意思？可是有时间限制？”
巫祖面上有些疑惑，“姑娘从何得知天坑？此不过是本族秘不外宣之禁地！”说完不由“咦”了一声，而后拿起一副龟甲几根骨节，推算占卜起来。半响，才摸摸头上的汗，点了点头。
别人如此，我可能还有所顾忌，如今倒不怕他占卜出什么。怎么说巫祖也算是名神职人员，对这非自然现象早已见怪不怪了。如今我只担心夜魅的安危，不知他能不能顺利解决这次的危机。
“夜魅平安归来有几成把握？过时解决不了问题又会怎样？”看巫祖停止了卜算，我把问题又扯回到当前的事情上。
再次看了我一会儿，巫祖也不纠缠。“瘴气溃散只是第一步。随后而来的是瘟疫，最后还有……尸变。成功的几率有五成。”
“五成？一半一半，比只有一成好多了！”我呼出一口气。
“他也是这么认为！现在瘴气已经散了，如果接下来的两日没有发现瘟疫和尸变。就算成功解决了。我看姑娘还是先回庆城照看孩子，这也是他走之前再三叮嘱的。”
“巫祖既然说轩儿没有中毒，我也不急着回去，不过是多待两日。两日后我等夜魅一起走。”
当时信誓旦旦说再待两日，谁知道一晃十天过去也不见夜魅回转。每日不过睡一两个时辰，吃两口薄粥。最后不知是自己顶不住了还是被打晕了，再醒来，已经回到了有间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