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虽然没有经历过与亲人的生离死别,然而那必定是痛彻心扉的。她低声对乐善说道:“你母亲身前也一定是希望你出人头地的,怎奈世事逼人让你进宫做了太监。如今,你母亲已经去世,你也就没了牵挂,这次你随我一同出宫,一切重新开始,纵使身有残缺,也无碍自谋生路,总好过在这宫中受人□。”
双满讲得至真至诚,乐善心有触动,宫中的尔虞我诈和趋炎附势太过残酷,乐善虽然也曾下决心融入其中,然而秉性如此,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被欺压的境况。如今,双满指引着他跨出大胆的一步,或许这是一个值得冒的险。他似是梦幻一般,问道:“真的可以逃出宫吗?”
双满皱了眉头,摇头道:“我不能保证,可是如果不去尝试就连机会都没有。乐善,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要答应我,我绝对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乐善沉默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半晌,双满渐渐听闻门外有了动静,只能最后对乐善说道:“我不会为难你,若是你愿意帮我,今夜子时就带着太监服来找我。”
双满拉起地上的乐善,为其揩去脸上的泪痕,坚定道:“走吧,当作没事发生一样。”房门打开的一刻,阳光照了进来,有些刺眼。
日转西移,午后的阳光渐渐淡弱下去,傍晚的风擦着墙角拂面吹来,双满抬头看了看天,不禁自语道:“天上钩钩云,晚霞漫天红,要下雨了……”
之后,晚膳、洗漱、熄灯、就寝,戌时未过,双满便躺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床顶看。她在等夜深人静,等子时到来,等乐善做出决定。
屋外渐渐安静下来,门口只剩了夜间当差的太监、宫女。院中似有淅淅沥沥的声音传来,双满赤脚静静下了床,窗边是滴答的雨声,今夜真的下雨了。
双满微微开了窗,伸手去接滴落的雨水,忽然见了手腕上的普天黑玉此时正柔柔散着亮光。她收回手来细细看着普天黑玉,不禁愁绪上了眉头。未曾转世之前,她是孤儿一个,半工半读,甚至贩卖盗版,可是艰辛中的充实却没有使她退缩,然而,陌生的国度,卑微的人生,内心的沮丧使她一度无助乏力,在这样一个落后的古代,她拥有着先进的知识,却输给了人类的智慧和人心。
复杂的梵文刻满手环,普天黑玉通体流光却又黑色神秘,这样一件饱含秘密的物件却成了双满最重的负担。她曾经试图摘下手环,却苦于找不到安全地方藏匿而放弃。如今双满决定出宫,然而她却不想去寻找梦中的竹浓,也不想追寻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些阴谋算计她更不想参与其中。
“咄咄咄……”正此时,忽然传来清晰的叩击声。双满即刻循声而去,她打开北侧的窗户,窗外是乐善清晰的面庞。
“乐善!”双满很是欣喜,虽然此时的乐善仍旧有些惶惶,只是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之后便坚定说道:“我决定跟你一块出宫,衣服我已经带来了。”
双满忽然有了愧疚,说道:“乐善,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你真的决定了吗?”
乐善把手伸向双满,点头答道:“我决定了,我相信你,双满。”双满笑着伸出手去,乐善又高兴地说道:“我们不用等到明日酉时出宫,我打听到今日寅时会有人出宫去收集山中露水,人我已经打点好了,到时我们只需混在其中便能顺利出宫。”
双满不禁暗自庆幸,认为老天都在帮忙,于是两人便不再耽搁,即刻前往御膳房。
细密的雨水顺着帽檐滴落下来,衣服瞬间便被淋湿,双满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面前的道路鲜有人迹,加上他们走的是隐蔽小道,双满提着的心慢慢放松下来。宫中的路回环曲折,他们走了许久都不曾遇见什么人,然而双满暗自高兴的同时却开始隐隐不安了,她轻轻拽了乐善的袖子,小心翼翼问道:“乐善,平日里宫中没有巡夜的卫队吗?”
被双满这么一问乐善似乎才想了起来,答道:“自然是有,虽然各个地方的巡查不是很频繁,却也不会间隔很长时间,今日似乎……”乐善没敢说下去,因为他还希望避开盘查。
虽然双满也是期待侥幸的,然而她却想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可能。她不禁停下了脚步,对着乐善说道:“乐善你先去御膳房,我还有一个地方必须要去。”
“双满你要去哪儿,要是你被人认出来就不妙了!”
双满却笃定的答道:“放心,我一定会在寅时之前跟你汇合,你不用担心。”双满没有给乐善拒绝的机会,转了身,她便前往德正宫。
章十三 不欢而散,浊者欲清
双满的脚步有些急切,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还是坦然。踏往德正宫的路再熟悉不过,然而雨帘横挂的前路却是朦朦胧胧。
“什么人!”左右侍卫的阔刀拦住了双满的去路,双满摘下帽子朝院内看了看,说道:“是我。”
院内有烛火亮了起来,侍卫认出是双满便恭敬道:“原来是小主,不知这么晚来有什么事,皇上已经歇息了。”
房门打了开来,有人提着灯笼前来,双满等那人到了跟前才说道:“安公公,我要见皇上。”
安泰点点头便领着双满进去,今夜的德正宫在雨水的冲刷下有一种静谧之感。双满不禁握了握手掌,试图平息自己的紧张,然而抬眼之下,正堂之上的兰容风依旧让她露了丝丝慌乱。
散落的青丝,宽大的白色锦衣,这是双满没有见过的兰容风。那样随性闲散的气息,那样淡然从容的面庞,纵使赤脚而立也显得神韵非凡。兰容风走到双满身旁,看着浑身湿透并且略显狼狈的双满,眼中没有惊讶,他只问道:“你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朕?”
直到现在双满才真正确定是兰容风故意放自己走的,她抬头对上兰容风的眼眸,说道:“你是想看看我有多天真吗?不过我的确有点自以为是了,竟然会以为出宫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
兰容风却说:“如果你只是宫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那么假扮太监偷逃出宫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你中途来了德正宫,朕该说你观察入微还是戒心很强?”
双满有了怒气,皱了眉说道:“你撤了那些巡夜卫队太过明显,我想着如果不来德正宫跟你道谢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本来我还以为你一定不会让我离宫,现在看来,你是想放长线钓大鱼!难道你以为我自己走出宫就会有人来跟我联络吗?我没想到你会把我变成你的棋子,不过这一步你注定会走错,而我出了宫只会过着平常人的生活!”
“你是在欺骗朕还是在欺骗你自己?你来历不明,又满身秘密,听命于莫正鸿却又为朕办事,如今逃离皇宫却说要过平常人的生活,你是痴人说梦还是以为朕很天真!”兰容风又恢复成了以往的冷傲。
双满却是有苦说不出,她无奈的深深皱了眉头,却又不得不无比讽刺地笑了起来,她一边点头一边说着“好”,等她平静下来,她才恨恨说道:“那就拭目以待!”
两人不欢而散,明明是分别却完全没有告别之语。双满是下定了决心要还自己一个清白,而,兰容风却是冰冷无情地等着双满回来求饶认罪!
这一季的雨才刚刚开始,洋洋洒洒,随着越来越近的宫门,双满期待的生活也才刚刚开始。
乐善一路的忐忑,直到离了皇宫很远才大口地喘了气。他紧张地回头张望,过了好久才对双满问道:“我们真的出来了吗?”
双满笑得苦涩,很认真地回答:“嗯,我们出来了。”
乐善这才笑了开来,长时间的紧张一下子放松开来,他兴奋地说道:“我以为我们不会成功,你中途离开之后我一直在御膳房等着,我吓得满身是汗,看到人就不禁浑身紧张。我等了好长时间都没见你过来,我以为你被发现了,不过现在好了,我们还是平安出来了!双满,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双满安慰得拍了拍乐善的背,笑道:“我只不过是去拿些盘缠,不用担心,我们真的已经出来了,我们自由了!”
乐善兴奋得有些激动,他脸上的笑容真真切切,双满也是高兴的,然而,她的笑容中却带了丝丝惆怅。双满看着乐善高兴的脸庞,为其摘下帽子,说道:“我们去当铺换些银两,身上的衣服也是要换掉的,之后我们就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我们去哪儿?”
“乐善你的家乡在哪儿?”
“隆城的梅县。”
“那我们就去梅县。”
“梅县离京城很远,需要五天路程。”
“不远,我们有很多时间。”
乐善笑着说“好”,双满看着他白净中不含杂质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得很对。
天亮之后,双满去当铺换了从宫里带出的饰品,之后又去买了两套衣服,等他们吃了点东西,便去顾了辆马车前往梅县。
沿路的风景美轮美奂,双满坐在马车中心情大好。眼前是真实的秀丽山水,哒哒的马蹄是最真实的古代交通工具,她微笑着感受着一切,即使被颠得胃里翻江倒海也要最快乐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