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张大了嘴巴努力回想这熟悉的宅院和街道,只怪她当时一直呆在宅子里,出发前往沧县的时候亦是太过匆忙而不曾细看,如今看来,这儿就是兰容风所住的宅院。
  双满不知巫医是何目的,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急切想要知道巫医要让自己看的到底是什么。
  宅门大开,随着兰容风而出来的是他的近身护卫,还有……被看押在中间的僧人——青衣袈裟,兼白须眉——一惠!
  “一惠大师!怎么会这样!”骤然加速的心跳和呐喊在腹中的疑问让双满呆愣在那儿,心底的颤抖使得她呼吸加快,双眼眨动期间眼前的事实却未曾改变。
  怎么会这样?明净寺大火,一惠失踪,这一切跟兰容风是什么关系?双满还以为他一直不知道一惠就在寺中,她甚至加以隐瞒,见到一惠的事情谁都没有告诉。然而,现在全部都错了吗?
  兰容风在宅子门口叮嘱着手下什么,而后他们带着一惠离开,他却转身回去,直到大门再次紧闭,谁都没有发现巷道中有人看到了这一切!
  巫医放下布帘,轻声吩咐车夫回去,而此刻的双满却还是看着帘布放下的地方,内心久久不能释怀。
  “药性很快就会过去,有什么想问,老夫会知无不言。”巫医看着双满坐着那儿,冷静的外表之下是不断起伏的胸膛,而渐渐泛红的眸底应该是不可置信之后的心伤。
  车外烈日骄阳,车内人心寒冷。
  双满理不出头绪,她不知道兰容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一惠就在明净寺的。或许他一开始前往明净寺就是为了一惠而去,而李甫文只是一个幌子。但,又如果他抓了一惠的目的是为了“玉书”,那他又为何只字不提普天黑玉的事情?他明知道普天黑玉在自己手里,现在抓了一惠,又为何不一鼓作气凑齐另一件物品?
  她闭上双眼,有酸涩充斥眸中,紧皱的眉头似乎就要使眼睛挤出泪水来。适才的一幕重复地出现在眼前,兰容风,一惠,兰容风,一惠……
  他们返回原处的时候傍晚的夕阳恰好染红了四周的竹林,已然可以自己走动的双满颤抖地下了马车,日落残阳,竟如此悲凉。
  “关于一惠大师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双满终是问了出来,在她的心底,对错没有绝对。
  “一惠是王爷多年的友人,之后更是赠予普天黑玉。普天黑玉本就是有灵性之物,王爷一心只想救活你,并不关心谣传中的‘玉书’一事。而后你重回阳间,为使你回复记忆,王爷又将普天黑玉给你,却不知此举引来诸人寻找一惠。”
  这样的说法,无疑就是指双满的出现引起了这些事端,然而事情如此微妙,竟也无法再区分因果。“那明净寺那次呢,你们是否早就知道大师就在寺中?”
  “一惠习惯游历四方,行踪更是飘忽不定,王爷却在那几日突然收到他的来信,说是会准时赴约。然而王爷根本没有写信给一惠,更不用说相见一叙了,而最有可能的便是有人故意以此引了一惠回到明净寺。等到那日王爷赶到明净寺的时候,院中已经着火,而一惠亦是不见行踪。”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大师在兰容风手中?”
  “那日你被人袭击,兰容风突然赶来,然而他见了我和王爷却全然没有吃惊,老夫便由此推算一惠之事与他有关。”
  双满的脚步越加沉重,按照巫医所说,矛头直指的兰容风无可辩驳,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还说什么“回到隆城悉数相告”这样的傻话,而他却早就知道自己有所隐瞒。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双满停下脚步看着巫医神秘而又森冷的背影,心底阵阵不安。
  “为了救王爷……”巫医没有转头,而是踏步推开了面前的房门,正堂纱秀的帘布瞬间被吹了起来,那后面若隐若现的是巨大的木桶,和苍白的侧颜。
  “这……”双满顿时脚步一滞,而后又紧走两步,进了房内便撩开纱帘,木桶之中竹浓的面貌清晰入眼。
  满头青丝悉数散落下来,被遮掩的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紧闭的双眼留下睫毛深邃的剪影。触碰上木桶外沿,炙热的温度在夏日里可以将人灼伤,然而浸泡其中的竹浓却似安静睡着一般,没有一丝动静。蒸腾而起的药味浓重多样,却叫双满呼吸困难。
  “为什么会这样……”
  “为了救你,噬骨冰寒,十日一次。本来每次发作之时浸泡在草药之中便可渡过,这次却为了去沧县救你而被冰寒侵体,昏迷不醒。”
  “噬骨冰寒……”双满想要伸手去撩开竹浓面前的发丝,然而还未触碰上就透入皮肤的寒凉让她的双手生生颤抖……
  二十八 入药舍利,通缉要犯
  双满从来没有想过竹浓为了救活她这个躯体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从他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寒凉直逼她的掌心,她最终咬牙抚上他的发丝,哪怕颤抖不已都要看清他面庞的每一寸。
  “……双满……”
  一声呓语低低传出,双满急忙凑近道:“阿浓,你醒了?”然而没有回答,只有竹浓渐渐皱紧的眉头。
  “老夫给王爷用了些药,他暂时不会醒。”巫医在旁提醒,双满却是未曾想到他在睡梦中都念着自己。
  不想再做打扰,出了房门双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巫医晴渊和乐善在哪儿,巫医又带了她去看过因为重伤而还在昏迷的晴渊和乐善。直到一一看过了三人,双满才返回自己的屋中,然而却是紧闭房门,独自待在里边什么话也不说。
  待到日沉月升,双满屋中漆黑一片的时候,她才动了动身子从椅子中站起身来。整整一下午的思索已经让她做出了判断和决定,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打开房门的时候巫医就在外边,双满看着他那张有如枯树的脸庞心中却莫名的镇定,而后对他道:“你说过晴渊和乐善已经没有大碍了吧”,巫医点头,双满接着道:“将他们留在此处,明日一早我们带着阿浓离开。”
  巫医看向双满,不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却只是问要去哪儿?
  双满笃定答道:“回泗国!”
  巫医微愣却最终点了点头,双满又说道:“巫医带我去见一惠,又说有方法可以救竹浓,现在可以说说原因了吧?”
  巫医干干笑了笑,道:“只怕回了泗国就很难救王爷了。”
  双满皱着眉说道:“他是泗国王爷,一直待在瑞国才会危险重重,如今他这个样子只能先回泗国。”
  “之后你又作何打算?”
  “我要你帮我恢复郡主身份,之后再去找救阿浓的药物。”
  “咯咯咯,的确是该恢复郡主身份了,不过,能够救王爷的药物不需要找。”
  “是什么?”
  “一惠。”
  “一惠大师?什么意思?”
  “要救王爷,只需焚烧一惠之后取其之舍利子入药。”
  “什么!焚烧!”古往今来无数得道高僧圆寂火化之后其血肉、骨头可以凝结成舍利子,然而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舍利子可以入药,更遑论救人,况且一惠大师身体健硕,又怎么谈得上圆寂一说?双满顿时急切道:“大师虽然年老,却远远没到圆寂的时候,又怎么取其舍利子?舍利子可以救人这一说法,又从何说起?”
  “人死亦可复生,舍利子入药又有何不可?王爷所中的噬骨冰寒是一种蛊毒,只有舍利子可以医治。至于一惠是否快要圆寂,则与其自身无关。”巫医冷静地回答双满的话,然而话语中的森冷却丝丝透出。
  双满终是被吓到了,她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要杀了大师吗?”即使巫医没有点头,双满也知道这是唯一的答案。然而她始终不能明白的是为何要救活一个人,就要牺牲另一个人?就如为了救活她,而使竹浓中了蛊毒。
  此种做法就像恶性循环一般,每个人都有自己重视、珍爱的人,然而当你为了这个人去伤害另一个人时,那还有什么对错可言?
  “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双满不愿意被巫医牵引,她要另辟路径去找一个双赢的办法。
  “王爷如今还可以靠浸泡在草药中缓解噬骨冰寒之痛,然而等到一年半载之后此种方法就不会再起任何作用,加上此次冰寒倾体,时日更是不多。”
  “竟然……”
  巫医所说的话没有一丝玩笑成分,他郑重其事,让双满根本不能正视这样残酷的现实。她跟竹浓仅仅相见几次,然而她的心却告诉她一定要救竹浓!那是比亲人更深的羁绊,是普天黑玉带着竹浓的血救活她时最深刻的烙印。
  如今一惠在兰容风手上,普天黑玉藏在隆城陈元的布庄中,莫正鸿和他的手下还巴不得双满已经死无全尸,竹浓偏偏在这个时候蛊毒发作,各种事情接二连三,双满当局者迷,现在已经措手不及。
  返回泗国的行程已经定下,经过今晚竹浓就会醒来,巫医已经派人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要离开。
  仲夏之夜焦躁难眠,双满散了发丝轻解衣衫在院中纳凉,然而聒噪虫鸣更让她心绪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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