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真是越发的有趣了。
第63章 63
萧玉诀的王府里是清一色的假山松柏，除了院子正中央的一棵金桂，竟是没有一株花草。
却也是简洁大方。
洛月每天待在萧玉诀分给他的一个院子里，除了睡觉养伤之外，便是搬一张椅子坐在廊下，看山石看草木，看天看云看飞鸟。
第五日的时候，天上开始洋洋洒洒地落起雪来。
去年再晚些的时候，玉桓也曾下过一场大雪。
洛月忽然想起了莫涵送给他的那件狐裘。
随即轻轻笑了一声。
相较于江南侵入骨髓的湿冷，北国的冬季凛冽而干涩，寒风吹在脸上，好似一道道刀刃划过肌肤，硬生生地想要扯开几道口子，然而若是裹得严实，却不会像江南一般依旧瑟瑟发抖。
洛月睡到将近中午的时候，用过午膳便搬了张太师椅坐在廊下发呆，身上的熊皮大袄是前些天萧玉诀特地差人送来的，小跟班丁凌安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默默地跟着洛月一同发呆。
丁凌的爹爹是萧玉诀手下一名副将，一年前的大战中手刃两名番邦将领，自己却也重伤殉国。丁凌只有十二岁，高高瘦瘦的身形多少有些清冷，半大的孩子眼眸里却有着近乎成熟的隐忍。
天上的雪花打着旋缓缓地落下，有些阴暗的天空中云层厚得看不到尽头。院子里的松柏裹着一层白色的厚袄，偶尔一只冬鸟飞过，“噗啦啦”惊扰得枝丫上的积雪一下子落在地上，堆成一个个小丘。
究竟有多久，没有过过这般祥和的日子？
“冷吗？”
洛月正有些觉得昏昏欲睡，萧玉诀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
“还好。”洛月稍稍坐正，偏过头正好看到萧玉诀走到近前。
丁凌很有眼色地起身，回屋又搬了一张椅子。
“今天辛苦了，去歇歇吧。”萧玉诀顺手接过丁凌手中的椅子放在洛月身边坐下，倒也不见得拘谨，直接拿起小几上的一只芦柑仔细地剥起了皮。
丁凌点了点头，又恭敬地向洛月躬了躬身，转身离开。
洛月看着萧玉诀将芦柑完整地剥好，几下撕扯掉上面白色的细丝，然后放到了洛月的面前。
“。。。多谢。”洛月微微有些愕然，却也不说什么，接过来拿在手里，“你很会照顾人？”
“嗯？”萧玉诀给洛月剥完一只手里倒也不停，三两下又剥了一只，手法却粗糙了不少，大咧咧地掰成两半塞进了嘴里，“我娘以前很喜欢吃这个。”
“。。。是吗。”洛月思量了片刻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小的时候去娘那里，总是会有一盘橘子，”萧玉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院子中央的那棵青松好像想起了什么愉快的往事，“我总是给娘剥一只，然后把剩下的包圆。”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洛月亦是随着萧玉诀脸上的笑意微微扬起嘴角，“你娘很疼你。”
“嗯。”
“所以，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呃？”萧玉诀回过神来，看到洛月一脸的坏笑，不禁有些发窘，“那个。。。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呵。。。”洛月轻笑着摇了摇头，“你总是在边关，你娘不会想你吗？”
“。。。”萧玉诀的面色有一瞬间黯淡了下来，洛月本能地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我娘六年前走了。”
“。。。抱歉。”洛月看着面前那张有些失落的脸，心里亦是升起淡淡的哀伤。
“没事。”萧玉诀无所谓地笑了笑，认真地看着洛月，“看到你的时候，我会想起我娘。。”
“。。。我和你娘长得很像吗？”洛月兀自在心中苦笑了一番，片刻前那种怪怪的感觉愈发的明显起来。
“不是。”萧玉诀缓缓地摇了摇头，“是感觉像。”
洛月默不作声地看着萧玉诀渐渐变深的眸色，一阵寒风吹来，卷起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进了廊檐下，仿佛一幅略有些寂寥的山水。
“我的外公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我娘自小便跟着他习武。”萧玉诀半垂着眼睑看着手里的半只芦柑，忽然自嘲似地轻轻一笑，“父皇。。。大约并不曾爱过我娘，只是为了外公手里的兵权。我娘从进宫的那一天起便不再练武了，每天每天的都只是坐在那里看书习字。父皇只在大婚那日和我出生的时候来看过我娘。”
“那真是。。。”洛月皱了皱眉。
虽说的确是有些可怜，然而又有哪里和我一样？
“不是。”萧玉诀侧过脸看着洛月有些萧瑟地一笑，复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芦柑，“我娘并不曾怨恨过谁，既然哭也是一辈子笑也是一辈子，为什么不选择开心一点的活法。”
哭也是一辈子，笑也是一辈子。。。吗？
洛月微微垂眼看着脚边几簇飞扬的雪花。
“我小的时候，过得很开心。”萧玉诀忽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脸上满是淡淡的幸福，“我娘教了我很多东西，深宫里长大的皇子，原本大约会变成皇兄那样，我很庆幸，我有一个那样的娘。”
“那你娘。。。”洛月忽然有些好奇，这样的女子，为何会早早地抛下自己的儿子？
“哼。。。”萧玉诀的面色忽然沉了下去，静默了片刻捏住手里的芦柑，“皇后。。。下了毒。”
洛月微微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却是深宫里最常见的斗争。
只不过，明明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为何还要。。。
有那样狠毒善妒的娘，也难怪现在的郑王会是那副样子。
“父皇他，到最后都没有来看一眼。”萧玉诀握着芦柑的手微微发着颤，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你恨他吗？”洛月的声音很轻。
“。。。娘说，不要将仇恨放在心里。”萧玉诀皱着眉头抿了抿嘴，片刻之后松开了手掌，露出里面捏变了形的芦柑。
“。。。”洛月和萧玉诀一起看着他手里的那个芦柑，好像那就是他的父皇他心中的怨念一般。
“为什么。。。不能活得简单一些？”萧玉诀苦笑着皱了皱眉，看向洛月，“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这就话，却是对着洛月说的。
“女子。。。吗，”洛月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弧度，那一张清秀的脸上尽是嘲讽，“这世间，女子又能如何？若为女子，无论才学，无关理想，被看中的只有容貌和躯体而已，比起深闺大院之中蹉跎一生苦闷一生，倒不如好好地看一看世间百态人心善恶，更何况，”洛月睁开眼看着萧玉诀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般的家世，再加上这般招惹是非的容貌。。。真是。。。若是做一名女子，大约。。。不会好吧。”
萧玉诀看着洛月满是苦笑的眼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大约，不该问这个的。
毕竟已经到了这般的田地，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抽身。
“你知道，”转换了一下心情，萧玉诀看了看手里的芦柑撇撇嘴吞了下去，“我娘虽然自小习武，却很会弹琴，我以前受伤的时候，她总是弹着琴哄我睡觉。”说着苦涩地摇了摇头，“可惜。”
“。。。你想。。。听什么？”洛月看着之前萧玉诀剥给他的那只芦柑，拿起来剥了一片放进嘴里。
“你会弹？”萧玉诀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难以掩饰的意外，看过来的眼神晶莹透亮，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嗯，会一些。”洛月含笑点了点头。
“那、那《平沙落雁》会吗？”萧玉诀小心翼翼地看着洛月，好像讨要糖果的小孩一样，惹得洛月心里亦是高兴起来。
“会。”
第64章 64
天上是漫天的落雪，地上是苍翠的青松，诺大的王府之中似乎没有一丝的声响，只有悠远的古筝声声绕梁，应和着“簌簌”的落雪之声，祥和得不禁令人将这战火纷飞的边境遗忘在脑后。
萧玉诀仰着头看着空中肆意飞舞的雪花，嘴角轻轻上扬，手里剥到一半的芦柑滚到了地上，面色却是毫无遮掩的平和。
一曲终了，洛月施施然放好膝上的古筝，回头一看，萧玉诀依旧满目的幸福，微微扬起的侧脸英俊而柔和。
“。。。真好。”许久之后，萧玉诀终是回过神来，看着滚落在地上的那只芦柑还有些没能回过神来，“谢谢。”
“没事。”洛月轻笑着摇了摇头，将古筝放到一旁的矮几上，“你今日不用练军吗？时候好像不早了。”
“嗯？哦。。。要去的。”萧玉诀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正准备到告辞离开，却猛然清醒想起了今次来的目的，“对了，姬宣韶发了你的悬赏令，宝石一斛，战马百匹，活捉。”
“嗯？”洛月有些忍俊不禁，“我就值这么多吗？”
“嗯。。。”萧玉诀看着面前洛月微微仰起看着自己轻笑的脸，心里忽然有一阵暖流淌过，亦是轻笑道，“宝石一斛已是不少，更不要说番邦的战马矫健强劲，光是一匹便值白银千两。”
“是吗，”洛月沉吟片刻算了算，多少有些意外，“番邦这么富庶吗？”
“虽然富庶，此番却也是难得的大手笔。”
“他知道我的身份？”
“嗯。”萧玉诀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说起来，似乎刚刚发出之时尚不知道，当时是宝石一斛，随后似乎查到了你的身份，又加了战马百匹。”
“诶？光是一个丞相就值百匹战马吗？真是不公平啊。”
“哈哈。”萧玉诀看着洛月有些愤愤不平的脸色，笑得露出一口的白牙，“宝石一斛已经很厉害了！”
“哼。”洛月皱了皱鼻子，随即亦是轻笑出声。
“对了，”下一刻，洛月忽然想起了什么，肃颜道，“大祈和大周的军队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