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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第十个年头的时候,我已经成长为一个英姿飒爽的英俊少年了。。。。好吧,其实我很不喜欢“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这句话。大家就姑且认为我是一名“英姿飒爽的英俊少年”吧。
快到中秋节的时候,有一天我站在芸娘的院子里,思量着今年寄个啥回家的时候,门外来了一队人马。
其实也算不上一队,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为首的那个看到我,从马上下来,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小姐,老爷让我们接您回去。”
我嘴角抽了抽,看了看地上那人,又看了看还在马上的另外九个。
“我。。。呃。。师父们还不知道。”
“回小姐,老爷半月前即已修书给各位师父,告知要接您回去的事。”
“呃。。。我以后还能回来吗?”昨晚没睡好,一早起来眼皮跳个不停。
“老爷说,小姐三个月前就已经满了十六岁,该回家了。”
十年前,我和老爹约好,在外十年即归,娘和老头子在一边给我做了担保。
我瞅了瞅老爹派来接我的人。
冷汗噗啦啦往下流。。。
譬如说这个正跪在地上一脸恭敬的家伙,他是我老爹最得力的副将之一,我从出娘胎起就认得他了,现在却在这里给我打官腔。
“欧阳叔叔,”我撇了撇嘴,“你起来吧,我回去就是。”
“嗯。”
我能不回去嘛!瞅瞅这十个人,我家老爹都派了什么家伙来接我啊!
世人皆知,泽云国统军元帅手下良将如云,其中有十二人,明明有主帅之才,却甘愿屈于人下仅仅作个副将。
现在,这十二人中的十个正站在我的面前。
不带这样的啊!我真想仰天长啸!上次押送穷凶极恶的山贼也才用了四个!而且那会儿山贼有三、四十人,现在老爹派了十个来押送我。。。好吧,是护送我。
芸娘从屋里出来,欧阳叔叔行了个礼,芸娘浅浅一笑,道了个万福,对着我说,“这些年该教你的早教完了,你这孩子聪明,后来都是来我这儿混饭吃的。”芸娘理了理我身上的衣裳,眼圈有点红,“都十年了,虽然你不全在我这儿,但我也把你当作半个女儿,以后回家了别忘了我。”
“嗯,”我趴在芸娘肩上,小声说,“我会经常溜出来看你的。”
芸娘是我的一个师父。
我有三个师父,不算上老头子。
芸娘教我作为一个上层人士。。。。好吧,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应该会的东西,比如琴棋书画。
另外两个一个教我剑术,一个教我谋略。
他们三个都是高人,隐于市的高人,于是我每年隔四个月挪一次窝,吃得空的时候就去山上的庙里和住持探讨佛经,虽然那里的小和尚很不待见我,他们说我总和他们的住持对着干。
关于芸娘,很有的一说。琴棋书画这种东西,自不必特地跑这么远找个师父。芸娘是不一样的,她的棋艺虽然不及教我剑术的师父,琴音却无人能及,一手的丹青,更是令人感叹不已。
这当然不是我找她的原因。
芸娘是西域人,一身医术精湛无比,宛如华佗再世,更是配得一手好毒。。。。
好吧,我承认“配得一手好毒”是关键。
我在十大高手的押送。。。护送下,一一到我的师父家道别,然后带着满心的不甘和不满,踏上了回家的路。
那心情,犹如一个被判了终身□□的犯人,踏上通往大牢的路途。
我到家的时候,家里人全都在。阿杰腿上的小子看到我便转头问小娜,“娘,那个漂亮的哥哥是谁?”
阿杰很温柔的摸摸他的头,说,“小宁,那是你的小姑,爹的妹妹。”
“不是哥哥吗?”
我站在门口哑然,十年,我走的时候只有六岁,如今回来,阿杰的儿子已然两岁半了。
“呃。。”我正准备开口,忽然觉得气氛不对,按常理说,这会儿应该有一两个人扑上来,但是大家都很安静的坐着。
兴许是长大了。
兴许是十年都没回家了。
我正思量的时候,娘抹着眼泪走过来,
“傻丫头,傻站着干啥啊,过来让娘看看。”
我顺势瞅了眼老爹,还好,没变成老头儿。
老爹也在看我,眼中满是久别的思念和重逢的喜悦,十年前的警惕和无奈已然不见了踪影。
娘絮絮叨叨了很久,天黑下来的时候,我说,“娘,我十年没吃过你做的饭了。”
于是娘擦了擦眼泪,很高兴地去做饭了,临走的时候,老爹说,“我也去帮忙吧。”
于是大堂里就剩下了我们。
安静了一会,枫枫忽然说,
“这走了十年,莫不是傻了吧?怎么都不怎么说话?”
我准备上去抽他的时候,小静说,“胡说,定是路上累了。”
“莫不是变成大家闺秀了?但这身打扮倒也不像。”小文拿着把扇子,在手上漫无目的地拍着。
阿杰一脸看孩子的表情看着我微笑。
我这四个哥哥,相隔十年,皆已长成朗朗少年,容貌英俊,身姿挺拔,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长处,身量更是高出我许多。刚进门的时候乍眼一看,心里不禁有点陌生,正欲伤感之际,这一番对话漏了老底。
没变的果然是人心。
于是我暴走了。
老爹挽着袖子亲自来叫我们吃饭的时候,我正追着枫枫满屋子疯跑,小静在一边想拉开我俩,小文却在另一边煽风点火,阿杰抱着孩子看得津津有味,小娜正拼命扭着手指扯着嗓子喊,“别闹了别闹了!”
于是老爹释然了,这家,终归还是原来的样子。
回家的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站在院子里伸懒腰的时候老头子走了过来。
“哟,今天这是准备去哪儿,这么干净?”我一脸戏谑。
老头子一改往日邋里邋遢的形象,很整齐的打理了他的头发,长长的胡子梳得很顺,一身米色的长袍很是精神。
“你那胡子,”我指了指老头子的下巴,“真该编个麻花辫,下面再系个铃铛。”
老头子翻了个白眼,淡淡的说了一句,“跟我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老头子的眼神里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去哪儿?”
“书房,你爹要检查你的功课。”
。。。。。
原来如此。
“老爹今日不用上朝?”
“陛下听说你回来了,放了他一天假。”
。。。真是多管闲事啊,皇帝叔叔。
本来思量着今天到哪儿玩儿的,这下泡汤了。
七拐八拐的到了老爹的书房,老爹正站在门口舞剑,看到我们,耍了个很帅的姿势收了剑,调理了一下气息,走进屋里。
老爹的剑术很精湛,你想想一个帅哥。。。好吧,现在或许该叫帅大叔,在舞剑,这该是一个多么养眼的画面,原本我应该很是崇拜我家老爹的,无奈教我剑术的那一只比他更养眼,无论是剑术,还是脸。
“老爹。”我恭敬地开口。
“嗯。”老爹喝了口茶水,看样子他对我的礼仪还比较满意。
“你要检查我的功课?”
“嗯。”
“用得着起大早?”我露出本性,促狭的看着老爹。
。。。。
“哼哼,”老头子捋了捋胡子,“本性难移啊!”
老爹抽了抽嘴角,片刻后又恢复成以往的平静,“就是看看你这十年在外面都学了些啥。”
“哦,你准备怎么看?”我学着老头子的样子也捋了捋实际并不存在的胡子。
晚饭的时候,四个哥哥连同小娜、小宁都很安静的坐在桌边看着老爹,我很殷勤的帮着娘盛饭,欧阳叔叔白天的时候被老爹叫来检查我的剑术,于是留下来一起吃。
我一派主人气概,很是热情的招呼大家吃饭,一会儿帮枫枫夹了个菜头,一会儿又在欧阳叔叔碗里堆了根鸡腿,自己更是吧唧吧唧吃的甚欢。那四个小子一会儿看看面容呆滞的老爹和老头子,一会儿看看手抖个不停的欧阳叔叔,最后全都把目光聚集在我的脸上。
今天特别饿,果然运动过后吃的就是多。我掏掏那个盘子,夹夹这个菜,刚吞下一只大虾,又夹起一块排骨,一碗饭很快下了肚,于是擦了擦嘴,吞了吞口水,我很豪迈的喊了句,“添饭!”
整张桌子就我一个人在吧唧吧唧吃个不停,饭厅里回响着类似某种动物进食的声音,其实我是故意的,谁让今儿个心情特别好那!
“正贺啊,”娘小心翼翼的夹了块排骨给欧阳叔叔,“多吃点。”
“呃。。。好。。。”欧阳叔叔精神有点涣散,终是拿起筷子,那手抖得,米掉了一桌。
“欧阳叔叔真是。。。呃。。。疼爱小雪啊,”阿杰没话找话说,“多年不见,今日更是激动得颤抖不已。。。。”
。。。阿杰你智障啊。。。
“。。。。嗯。。。”某人精神涣散中
“呃。。。爹。。。还有鬼崖子老师。。。。”阿杰看了看老爹和老头子,面色很是为难,“你们吃啊。。。”
。。。。。。
我把脸埋在碗里偷笑。
“雪!”娘叫了我一声,声音比平日高了几分。
“哦。”我不满的撇了撇嘴,然后清了清嗓子,吸了口气,
“老爹、老头子、欧阳叔叔!!”我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吓得娘一抖,“醒一醒,吃饭了!!”
于是老爹老头子以及欧阳叔叔同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三双眼睛齐齐的看着我。
“吃饭了。。。”我夹了个蘑菇扔进嘴里,淡淡的说。
“哦。。。。”
于是众人吃饭,老爹和老头子已经回过神来,只有欧阳叔叔,那手,还是一抖的一抖的。
“。。。。。。究竟是怎么了。。。”娘看了半天,终是没忍住,拉了拉老爹的袖子。
“呃。。。一言难尽啊。。。”老爹一脸犹豫。
“唔。。。诺,那张画归我吧,改天拿去表一下,我要挂在屋里。”老头子夹着咬了一半的鸡腿,一脸期待的看着老爹。
“不行,那个我要的。”老爹一口回绝,夹了根青菜送进嘴里。
“怎能如此抠门!”老头子愤愤的啃干净了剩下的半根鸡腿,又对鸡翅膀下了手。
。。。。。。
“爹。。。你们在说啥。。。”枫枫一脸呆样。
“呃。。。一言难尽。。。”
嘿嘿,我一把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说,“我吃饱了,睡觉去。”随即蹦跶出了众人的视线。
自然是一言难尽。
古人说“三月不识肉味”,今日老爹能开口吃饭,还不是多亏了我那声河东狮吼,老头子开口讨要的那幅丹青,自然是出自本大师之手,至于手抖个不停的欧阳叔叔,数十斤重的长剑被那么“咣”的一声打落在地,那筋脉自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总得抖个一两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