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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浩将车门完全打开，我猫着腰跟在蔚渊后头，刚一出车门就被灼目的阳光晃花了眼。
想来是停在王都东面的那条罗阳河边，此刻已将近正午，河边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隐约有波光映射在不远处的柳树上，随着阵阵微风拂过，跳跃而灵动。
我正护着眼眺望河面上那几只穿红挂绿的龙舟，忽然左手上一紧，茫然低头一看，蔚渊这登徒子竟然握住了我的手。
“啧！”我不满地皱眉，猛的一用力想要抽出手来，不想这厮握得甚紧，非但没能甩开他反而撤得胳膊疼。
“放开。”我拧眉看着蔚渊。
“不。”蔚渊气定神闲地突出一个字来，激得我一阵冷笑。
“光天化日的握着个男人的手吗？太子你果然开放哈！”
蔚渊不语，鼻息处隐隐叹出一口气来，握着我的手更是紧了紧。
“哼。。。”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叹了出来，随即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你松开吧，我不逃就是。”
蔚渊盯着我看了许久，一张俊颜上闪过一丝苦笑，然而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眯眼亦是看了回去，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叫卖声呼喊声几欲将天地淹没个干净，然而几步的空间里，我和蔚渊两两无声相望，眼眸中互相探寻着对方的心绪，上官浩默默地立在蔚渊身侧，总是带着笑意的眉眼此刻亦是微微地弯着，然而眸子里却清冷得没有一丝的情绪，周围顷刻间寂静得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
“回去吧。”我别开脸去淡淡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此刻早已没有了丝毫游湖的兴趣。
亏得我昨晚还兴奋了大半夜！
也好，便回宫补觉去吧。
“。。。好。”蔚渊犹豫了片刻，手上的力道慢慢松了下来。
我抽回手来揉了揉，也不看蔚渊，径自转身又回到车上。
我闭起眼睛安静地靠在马车的最里面，片刻前还有些肆意的睡意已完全不见了踪影，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而已。
很久之后蔚渊才上了车，脚步声很轻，约摸以为我又睡了。
“蔚渊。”我睁开眼，蔚渊正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准备坐下，听到我的声音一愣，眼神中有些许的自责，
“吵醒你了？”
“。。。我没睡。”
“。。。抱歉。”蔚渊一早开始便满是戒备的脸上忽然布满淡淡的忧伤，垂下眼去没有看我。
“你连看着我道歉的勇气也没有吗？”我看着蔚渊，眼眸里没有一丝的波澜。
蔚渊低着头僵在对面，许久之后抬起头来，面色有些凄凉。
“是，”蔚渊苦笑一声，“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是吗？”我看着他轻轻一笑，“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
蔚渊又是一愣，桃花眼里闪过犹豫的光，反复皱了几次眉，
“怎么。。。看？”
我半垂着眼睑尽量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脸色来。
“你是个为了王位可以牺牲一切的人，”我顿了顿，抬起一根手指指向他，“包括你自己。”
蔚渊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到平日的颜色，若有所思地眯眼看我，轻声道，“怎么说？”
“你会为了多拉拢一个对象去娶区区左丞的女儿，因为与王位相比婚姻并不重要；你会为了让你的母后多关注你一些而放任无礼又自视甚高的弟弟，因为她的背后站着的是太傅和右丞；你会将蔚岚的秘密放在心里这么多年假装隐忍，因为给他撑腰的是你的父皇；你说爱我却冷眼看着你的弟弟到我家来提亲而后我又被你父王指给另一个弟弟，因为现在还不是和他们起冲突的时候；你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打了冲撞我的流氓却放过了莫云芳，因为你要用她来维护你温文尔雅爱妻爱子的形象。”我顿了顿，看向蔚渊渐渐变冷的面色，叹了一口气道，“蔚渊，你牺牲了你自己你的父爱母爱甚至是你所谓的爱情，只是因为在你的心里，有一样东西是绝对不可以失去的，那就是你的王位。”
“我没有牺牲你。”蔚渊冷冷地看向我，眼眸里闪过丝丝寒意。
“那是因为现在还不需要。”我亦是冷冰冰地看回去，“如果有一天我与你的王位起冲突了，你会牺牲我的。”
蔚渊盯着我不做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眸里的光芒忽明忽暗瞬息万变。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觉得安心。”我又是叹了一口气。
“。。。和蔚岚在一起的时候会？”
“。。。大概吧，”我凝神想了想，“至少不会想要逃开。”
那双眼眸中的光有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想我是有些想念妖孽那个家伙了。
许久都不曾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甜味了。
车里一时寂静得可怕。
蔚渊一直盯着我的眼睛，藏在车窗的阴影下看不太清面色。
“哼，”我忽然轻笑一声，在蔚渊略有些惊讶的注视下笑着对他说，“我要是你，现在会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蔚渊张了张嘴没有出声，低下头去静默了片刻，再抬起来的时候满眼的无奈，“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世人都说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其实不然。”
“哦？”蔚渊饶有兴趣地支起脑袋。
“嗯，”我点点头，“心思单纯的人光看眼睛倒是够了，然而略有些城府的都懂得隐藏自己的内里，眼神什么的稍加修炼就行了。”我笑了笑，拿过小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灌下去的时候蔚渊脸上的颜色很是难看。
也不在乎多喝你一杯软筋散。
“然而有些细节却是无法隐藏的，”我随意地将杯子搁在桌上，蔚渊抬手将酒壶拿了开来，我淡淡一笑，“比如说挑眉、皱眉、眯眼、撇嘴、敲手指，单个看来似乎要隐藏并不难，然而结合在一起却完完整整地将对方的心思泄露了干净。”我仰起头来自上而下地看着蔚渊，“关键只是看的人能不能捕捉得到罢了。”
“。。。你能？”蔚渊思量了半天挑眉看向我。
喏，面前这厮感兴趣的时候便会挑眉。
“嗯。”我眯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而且我还会调整自己面部的表情同时欺骗别人。”我又是一笑，“你看得出我什么时候喜什么时候怒吗？”
蔚渊眯眼想了想，“刚刚你该是怒了吧？”
“没有，”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倦了，而且，那是我让你看出来的，不是你自己看出来的。”
蔚渊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我想这家伙以后多半得有“马车恐惧症”了。
之前我故意刺激他，让他以为我觉得他是为了兵马才接近我的，那是在马车里；今儿个又是在马车里。
“那你之前那么多次都是装的？”蔚渊忽然开口，语气有些兴奋，“假装觉得我在骗你，假装生我的气？”
不知道他在高兴些什么。
我没有生他的气是一件这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我没有生气只是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你而已。
“你猜得到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绕过蔚渊的问题看着他的眼睛，此刻那双桃花眼复又炯炯起来，带着些许的波光，很有些撩人。
蔚渊闻言慢慢坐正，眼里的不安和欣喜渐渐收拢起来，面色严肃而认真地盯在我的脸上，许久都不曾开口。
我知道他没有看出来。
若是看出来了便不会再是现在这般自在的脸色了。
因为我在同情他。
我是真的在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