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进来的是辛宅的佣人,送了四五个保温盒外加一兜新衣服。
  “辛老爷吩咐说,少夫人过节未回家,一个人在病房里委实难熬,便叫我们送来衣食。”
  真是懂礼貌的好爹爹啊。等辛穆醒了必须要跟他夸奖一下他这个爹。
  收了东西,打发人回去。
  做清洁的大姐才又开口:“妹子,你嫁的这户人家,真是大富大贵啊。”
  我正低头和保温盒作斗争,心不在焉的回她:“是啊,全中国就这一户。”
  “那您家也不错吧?老话说:门当户对。我看你这气质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大户千金。”
  停下手里的活,笑了笑。思考清洁大姐说的话,我算不算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大户千金呢?
  娇生惯养,大抵算的。
  大户千金,这会儿肯定不是了。
  “我跟他,很早就认识了。只不过后来再相遇的时候,我没认出来他。”
  大姐笑了笑,满脸的促狭:“那你肯定给他吃了不少亏吧?”
  走到床边,轻轻*他的手,指节*,手指修长……这样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可以为我熬粥、为我擦头发、为我挑衣服、为我把眉画……此生何求?
  “那会儿年轻……总觉得不折腾不是爱情。现在明白了,日子还是平平淡淡的好。”
  虽然这种领悟,需要用辛穆此时此刻的沉睡来换取。于我而言,究竟值不值得,尚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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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午,医院外面吵吵闹闹的,游客和路人,加上导游用喇叭喊的声音,倒也真有那么点过节的意味了。医院楼下还有一个花店,本是给来看望病患的人准备的花束,今天却意外的成了年轻人恋爱的福地。
  这些满面春风的男人,都争相着买花,他们急切地买走萧净柔手上的漂亮花束,好赶赴情人节浪漫的约会。一束束裹着各种颜色的不织布、蕾丝、缎带的玫瑰花和金莎巧克力花束,是这些男人们的“最爱”,他们用最大的耐心等待花店的老板娘巧手包扎好,然后恭敬地送上几张百元大钞,取走花束。满心欢喜,平凡的幸福。
  走廊里偶尔路过几个小护士,还在窃窃私语的讨论,这是哪个倒霉催的旅游团,居然到医院门口来集合。
  假日人多,这热闹与来医院看病的人不同,他们的喜庆,是发自内心的。像小时候老师组织春游,明明年年如一日的是去香山看红叶,可总是倔强的认为,每一年的红叶都不一样,每一年的香山都很好玩。
  直到后来长大,都许久再没去过。
  因不敢触碰,不敢挑战那样美好的记忆。若红叶不再是那年的颜色,若香山再不复记忆中的美好,我又要如何面对现实的残缺,如何弥补记忆中不可磨灭的童真。
  回头看着床上静默沉睡的辛穆,天长地久成埃尘,无论怎样过,都是一生。
  但求此生,与你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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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时候,还是有不速之客到访。
  严格说来,倒也不能算作不速之客。
  辛穆的姑妈,吟涟的亲娘,我父亲的青梅竹马,我整个家庭的小三。
  虽然不喜,但礼数不能丢。
  我站起身,扯了扯嘴角,实在笑不出来,索性不笑。
  “您来了。”
  她看我说话,这才走进来,身后跟着的人便露了出来。正是她的好女儿我的好妹妹,加上那个昨日才同我虚情假意的男人。
  有时候看不起一个人,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他姑妈走进来,不远不近的坐在沙发上,吟涟也不知道是故意套近乎,还是“眼力见儿”这东西落她妈肚子里了没生出来,二话不说凑到我身边,道:“姐……”
  我眼风一扫,冷飕飕的。
  她立马改口:“嫂子……”
  哼……算你孺子可教。
  姑妈这才开口:“辛穆,状况还好?”
  声音很温柔,若不是我们之间有着这层不能原谅的关系,我想我会很喜欢他的这个姑妈。满人的格格,娇羞中透着坚韧、勇气中带着妩媚。
  想起当年她同我父亲私奔,或是她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光?
  “情况就是这样,昏睡或是清醒,谁也说不出个准数来。”
  “你一直在这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多辛苦啊……”
  我笑,坐在床边的冷板凳上,面对着她:“不应该么?”
  估计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刻薄,对面仨人一时无语。
  起身,关窗。道边的梧桐叶子七零八落,有些还留在树枝上,可总不如夏日里郁郁葱葱的好看。舍不得树枝又如何,无谓的停驻,迟早要凋零。
  辛穆的姑妈声音不大不小,恰让屋内的人都听到:
  “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单独和初尘谈一谈。”
  我侧过头,看她。她也毫不避讳的同我直视。
  或许,真爱无罪。又或许这许多年,她作为一个单身母亲,承受了很多凉薄与孤单。
  可此时此刻,对她,我委实没办法原谅。
  人嘛,就是如此,往往在事不关己的时候,才能通透豁达。
  【58·希望(下)】
  吟涟挽着高一走出病房,那架势,与其说是挽,倒也真不如形容成“拽”更贴切。我心里倒也委实佩服高一敢惹这么有来头的岳母。说来可笑,到头来,他还是要叫我父亲一声“爸”……可那都是旁人家的事情了,于我,再无相干。
  病房内一时静极,我和辛女士谁都没有说话。往日里我最是害怕这种相对无言的尴尬,可是今天,倒也享受起来。
  许是看透了我的想法,她终于还是开口:“来之前我想了很久,需要同你说些什么。”
  我抬头看她,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的神态和表情在这样的短小的空间内一览无余,那样端庄的一个女子,谁又想象得到能不声不响的为我父亲生了个女儿呢。
  “长辈之间的事,倒也不用同你们这些小辈交代太多。孰对孰错,皆是过往。你如今也是个陷进去的人了,爱情里面,哪有道理可言?莫说我这侄儿会有醒的一天,就是他一辈子都这个样子了,你也断不会抛下他。将心比心,我也不过就是个爱着你父亲的女人而已。”
  将心比心?
  倒也果真滑稽,我将哪颗心去比你的心?
  不是不想回答,是真的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说与她听。难听的说辞不是没有,只是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她和我父亲,半斤八两,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一个当小辈儿的,确实是没资格评论。
  见我没说话,她叹了口气:“我弟弟可能也同你说了吧,我们正想法子让你父亲提前出来几年。那个地方,虽是不委屈人,但他年岁渐长,那样待下去,不是个法子。”
  我冷笑:“这会儿想起来了?当初千方百计把我们初家弄垮的时候,怎就没长这一副菩萨心肠呢?”
  辛女士抬头看了我一眼:“你父亲没同你说过这些事情么?”
  “哼,他老人家瞒着我的事儿可多呢。”
  冷嘲热讽,失了风度。我虽明白这道理,可是面对着眼前这举止优雅仪态万千的女士,却总是无端的想起我的母亲。从大门大户嫁到初家来,余下半生以夫为天。跨出闺阁,进了婚房……从此就是另外一段人生。想她插的一手好玉兰花,只盼着父亲能看一眼,夸几句。便为着父亲那敷衍的赞誉,沾沾自喜。以前只觉得母亲卑微的叫我火大,现在想想,她是那样可怜。
  而辛女士,现在却坐在我面前,三五米的距离里,跟我说着伟大的爱情。
  人生总是滑稽可笑。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吟涟到底也这么大了,纵然你不原谅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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