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今早看到她躺在辛穆的腿上,那副悠然惬意的样子,我的心忽然像被人用刺扎了一下似的。
是我十月怀胎,而他,什么都没有付出。是我拖着肿胀的脚每日散步就为了生她的时候能够少受些罪,而他,开着让人眼红的宾利,出席各种上流人士的酒宴。是我为了生下她,忍受自己的身材走样,忍受如今腹部那一圈肥肉,忍受我没有光泽的面容,忍受长达十个小时的阵痛。
而他,仅仅是轻松的在恰当的时候展现父爱,就几乎赢得了他本不该享受到的温馨。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怀中的这个婴儿,和站在不远处的辛穆。他们是一个国家的,而我,始终自以为是的拥有。
总是这样,直到失去,才明白什么是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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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完没了地睡下去,好几天不吃不喝。有的时候我并没真的睡着,只是闭者眼睛。我还是不方便翻身,也不太敢触碰自己的身体。特别是肚子,那个本来饱满的,孕育着一个活泼生命的肚子,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松弛的死气沉沉的地方,而且也不是原来紧绷平坦的样子了。
辛穆每天上午、下午和晚上出现在病房里,一般都不会超过半小时,如果碰上孩子醒了,他会留得久一些。有的时候,他站在床边上看着我,而我不愿意睁开眼睛。
我在医院里住了五天,自从那天我有了这孩子是个背叛者的想法之后,我几乎没怎么碰过孩子,全是辛穆请来的保姆和月嫂在照顾。也很少喂过奶,有时候奶溢出来,我就叫月嫂拿奶瓶装起来,然后再喂宝宝。我衣服的前襟总是两块湿的奶渍,换了干净的很快又有了,我不去管它,幸好也没有什么忍不过去的胀痛的感觉。
直到出院的那天上午,有一会儿,只有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侧过脸,那个小孩子就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她还是那样,跟个老头子似的。白天里极少睁开眼睛,可是一旦关了灯,她那小葡萄似的眼珠子就总是滴溜溜的转,月嫂说小孩子不适应强光,所以夜里睁眼是很常见的,反倒是白天里多半的时间是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单纯的睡觉,还是讨厌阳光而不睁眼。
她看起来既不像辛穆也不像我。她似乎醒了,一只眼睛仍然闭者,另一只懒洋洋的很慢很慢睁开来。
就这样,我和我的孩子,奇怪的对视。直到我默默的转开脸去。她似是有了感应,在我转头的那一刹那,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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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怅然(上)】
舅舅家一下子拥挤了起来,虽然是栋别墅,但平日里也就我们三个人在住。舅舅生性不喜外人,所以家里也只请了几个钟点工。
像辛穆他闺女这样没日没夜住的,还真是头一个。我总是跟舅妈抱怨,这孩子跟她爸一样惹人烦。舅妈每每听到都只是笑我小孩子心性,我也不解释,这种畸形的心情,自然没人理解。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好像自从辛穆出现之后,我就开始把这个孩子当作了外人。我自然知道这种想法很无聊,可我不得不承认,当初让我生下这个孩子的一部分动机,就是想让辛穆知道,我带着我自己的孩子,也可以过的很好,我不需要钱不需要辛家赐予我任何东西。可是无论是宝宝的长相,还是她那副趴在辛穆肚皮上的懒散模样,都让我心里无端的升腾起一股火焰,仿佛她已经是一个有了思想的大人,她应该跟我——她的母亲,站在同一个阵营里,她应该完成我无力完成的对辛穆的惩罚,而不是带给辛穆做爸爸的喜悦。
在生下她的这一段日子里,我即使有奶,也很少亲自喂她,而我自己打心眼里从未怪罪自己凉薄。
大抵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可辛穆,他也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起码在孩子还未出生前,他付出的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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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也可以四处走动。我坐在床边,跟他们一样逗逗孩子,互相说话,一切看起来好正常,和任何一个新添了个宝贝的家庭没什么两样。
给我做顺产手术的医生过来做出院之前最后一次检查。他拉起病床边上的帘子,我躺下来,某个动作牵动了伤口,一阵钻心的痛,我忍不住叫出声来。几乎是同一秒钟,帘子那一边婴儿的哭声响起来,让我一下子泪湿了眼睛,在心里喊: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那个时候,她出生已经5天,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像刀锋划过皮肤一样深切体会,她就是我的小孩,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而且,在那个瞬间,我们似乎都茕茕孑立,她只有我,我只有她。我暗自发誓,那是不用语言,也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誓言,我要保护她不受伤害,直到有一天她不再需要我,同时手足无措,急得想哭,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早春的雨总是这样不疾不徐,看着不断打在车窗上雨点,顺着玻璃流下去,转过头刚好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苍白憔悴,像是刚刚被人从地牢里拖出来的。要么这就是生活,至少是其中真实残酷的一面。而爱情,最美最炙热,如两颗无限接近的恒星,碰撞燃烧毁灭,最后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尘埃而已。
回到家里的时候看了看手机,很多未接来电,也有许多短信。
我打开第一条:“恭喜你,注意身体。”
默默的放下手机,始终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高一的这条短信。其实我真的很想问他,恭喜我什么?
至于宝宝,有的时候,我不让月嫂碰她。自己喂奶,换尿布,给她洗澡。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生怕一个疏忽,她会忘记了喘气或是心跳而意外死去。直到累得不行了,蜷在婴儿室的扶手椅上睡着,然后又被哭声惊醒。
有的时候,比如她哭个没完没了,我要拼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把她摔在地上;给她洗头,我托住她的头,心里想得全都是她软塌塌的细细的头颈折断了情景;或是她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我想往她的奶瓶里加二锅头,好让她还有我自己死死的睡上一整天。那些时候,我不让自己碰她,全丢给月嫂,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睡觉或是发呆,任由房间之外的一切自生自灭去。
而无一例外的是,每一天我不止一次的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刀刃,玻璃的锐边,煤气,从阳台到楼下人行便道的距离,都能让我想到这种分外简单的终极解决办法。有几个晚上,她就睡在我的床上,我整夜醒着怕压倒她,或是滚下去。她还不会笑,只会在睡梦里无意识的作出短暂的快乐或是悲伤的表情。有时候她醒过来,在幽暗的床头灯下面,表情慢慢的从迷糊到害怕到伤心,直到张大嘴拼命的哭。我观察的那样细微,生怕错过她每一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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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就算生活如此开我的玩笑,我也总是在夹缝中努力的生存。所以对于产后的第一次爆发,我同旁人一样,都始料未及。虽然这副身体的灵魂与思想都完全归我个人支配,但是在我摔碎镜子的那一刹那,我分明觉得灵魂被人撕扯成两个人,一个在怜悯的看着我,一个在诡异的笑。
月子后第一次洗澡,也是第一次面对走样的身材。什么年轻的时候生育恢复得快,都是狗屁,撑开的胯骨不可能回到原来的尺寸。
我足足洗了三遍才将月余未沾过水的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油味的头发洗干净。
擦干净满是哈气的镜子,我就站在那里照:腹部上不能抹灭的妊娠纹,能一把揪起来的赘肉,松垮的皮肤,还有时不时传来的*胀痛……
我知道生产之后女性会不如从前美丽漂亮,就算有些人真的能恢复回去,那也决计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可我疑惑的却是:不知道镜子里的还是不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那我怎么感同身受,可如果是自己,自己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想这样,不要这样!我无法承认那个面色枯黄整个身体几乎没有形体的女子就是我自己。
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了谁要这样!!
就为了他的女儿?
这世界的事情为何都如此好笑!!
顺手拿起洗发露就砸了过去,玻璃应声破裂,随之而来的是我的嚎啕大哭。
大概是玻璃的巨响吓坏了外面的舅妈,砸了二十分钟的门里面仍然哭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