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所有话都是嬷嬷进进出出传的,想必德妃那边是十分恼火的,嬷嬷传话又不敢模仿那个语气,反正就是平和的声调诉说着责备的话语,怎么听怎么别扭。雨京依然毕恭毕敬,在宫外下跪,一声声说着抱歉的话,德妃也没有刻意为难她,跪了半刻钟嬷嬷就出来叫她起身,后来又赏了茶。
这一幕却似曾相识,雨京一瞬间有点晃神,她曾经也跪在这里一天一夜。哭喊着她没有推到画兰,哭喊着让人相信她,而这冰冷的皇宫中她只能听见自己一个人的回音。她两次在德妃宫外下跪都是因为画兰,第一次因为让她没了孩子,第二次因为让她的孩子病了。有点讽刺,雨京只觉得眼圈发热,强吸了吸鼻子才没让眼泪又绝提。
还是忘不掉昨日画兰的质问:她又有什么好觉得委屈的?
一来一回折腾了几个时辰,在马车上雨京一直觉得头晕晕的,用力一攥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把头靠在福清肩膀上,“让我闭眼歇歇。”福清也不客气,伸出一个胳膊就抱住雨京肩头,“福晋这样躺的紧实些,要不车上颠簸。”
雨京只是轻声嗯了一下,眼皮沉的抬不起来,福清身上的温度却让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呼呼向外冒。这姿势是胤祥每一次在车上会揽着她的,她会靠在胤祥胸口上,不算远的路却总有说不完的话,到了府门口还意犹未尽,她赖着他不动,多少次都还要在车上说大半个时辰。
刻意不敢擦眼睛怕让福清看见她的软弱,到了府门雨京沙哑着声音强打精神,“你这肩头又软又柔,往后你要是嫁了人,我还得绣个好枕头天天带着。”
福清皮笑肉不笑地撇撇嘴,“福晋这玩笑话可开不得。”
快到家才发觉本来是想要去趟芸墨那边的,结果实在是太累也不想动了,索性就算了。刚下马车脚步还没站稳老白就焦急地往外跑,一脸忧虑,“福晋,奴才这就去传李太医。”
雨京一把拉住老白,“是谁?”
“是瓜而佳氏,一早还好好的,说想见大阿哥。您不在奴才不敢从了她,刚前十四福晋来了,就抱着大阿哥在院子口给侧福晋看了眼。那时候也挺好的,十四福晋还进去和侧福晋聊了会儿天,这十四福晋前脚才走没半个时辰侧福晋那边就喘不上来气了!”
一四八 条件 叁
更新时间2011-11-13 17:33:33 字数:3196
等待李太医而来的时间,像是从来没有过的长久。雨京没有去看画兰,她一早已经累的没办法再看见一次画兰那副病态,可还是心神不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圈又一圈,止不住的心慌意乱。
冰青后来走进来拉着她坐下,“福清不是过去看了?福晋安心便是,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福晋也做到仁至义尽了。”
却不知道什么原因,雨京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四周冰冷一片,只好把自己的胳膊抱的更紧。脑海中全是昨日画兰皮包骨一样的面相,让人看了心惊,不由自问,画兰活到今天这一刻,算不算也对胤祥仁至义尽了?
该想什么,不该想什么,有些时候总是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楚。
李太医终于来了,半个时辰之后福清回来说瓜而佳氏醒过来了,但是她想见福晋,李太医也想见福晋。
李太医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他说侧福晋今天一早咯血,盗汗严重,之前的风寒大伤元气,现在已经移至肺叶间,症状看似痨病,多则半个月,少则几日。李太医可以压低了声音,“福晋应当安排府里准备后事了。”
闻言雨京愣了半响,“没有治好的可能了?”
“民间也有治好的先列,微臣只能尽力医治,这个病十有八九是……”
“既然治好过,就按照之前的先列抓药开方子。”雨京突然打断他,猛地站起来提高了嗓门,“这里不是民间,李太医你自然知道十三阿哥府是什么地方,侧福晋又是什么身份,大阿哥昨日染了风寒都能挺过来,如果你治不好她,就等着十三阿哥回来参你一本!”雨京狠狠用力拍下手边的小桌,桌上的茶碗被震得一颤,李太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连老白说实话都没见过福晋动过这么大的火。
去往画兰院子的途中冰青一直搀扶着雨京,生怕她踩不稳摔倒了。雨京跟着笑了笑,“我就看起来这么吓人,连你都变得这么小心翼翼的?”冰青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刚去恭亲王府的时候比刚才可吓人多了,我是看你脸色实在不好。”
“有多不好?”雨京笑着推开冰青的手自己走着,“有没有双眼深陷,瘦弱如柴还是看起来就要死了?”
“福晋如果心里还有当年的那些日子,就容我多讲一句。”冰青几步跟上来,“福晋可还记得婉玉?她当初跳井的时候,我们不是一样无能为力?侧福晋如果没了,福晋以后日子不是更平顺的?何必为这样的人大费心思?”
雨京已经迈进了画兰的院子,只冲冰青摆了摆手让她不用再往前走,“婉玉跳井是她自己的决定,画兰不是,她有太多放不下的事情,她不能死。”
画兰屋里一片死寂,陪同的丫鬟都因为听说侧福晋得了痨病不敢再进来伺候着。雨京在门口已经被劝说过不能进去,但是她还是进了屋,远远一看,画兰躺在炕上微微眯着眼睛,虚弱的已经坐不起身子了。
沉默无语,雨京在屋里站了很久,直到浑身冷的发抖。
画兰忽然苍白的笑了笑,“我当年选秀的时候,其实是很想嫁给太子爷的。”她的声音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我额娘说,宫中皇子各个骄纵妄为,给的感情都不是真的,如果我可以指婚给太子,阿玛可以连升三品,两个弟弟今后的日子就有出路了。”
“进了宫我们秀女常常会讨论这几个皇子,除了太子爷我还听说有个阿哥带人和蔼温柔,总也是宠辱不惊的,那就是十三阿哥。可是我心里只想着能嫁给太子,我还给太子亲自挑上的秀女茶里下过药,我只想阿玛额娘有一日能风风光光的。秀女的命不是自己决定的,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跪在地上让惠妃一会儿许给四阿哥,一会儿又许给十三阿哥。我当时心里想,如果不能嫁给太子,我就嫁给这个大家嘴里说的十三皇子吧。”
雨京还能看见画兰眼里隐约有亮光闪动,回忆的片段也慢慢占据她的心房,几乎一瞬间还能感觉到当初那个手掌打在脸上,划过眼睛的痛楚。曾经的她过于冲动,曾经的她不明白宫里那些娘娘之间的一颦一笑都有着这么多的意味深长,曾经的她认为可以用拳头解决任何挡住她去路的人。可是那种绝望的疼痛牢牢刻在心里,她和画兰的渊源太久远,她在宫里每一次被打的浑身伤痛都是因为画兰的存在。
雨京转过身望着院子里开的耀眼的一片菊花,淡淡地说,“我不是过来听你说这些的。”
“我知道。”画兰苦笑,眼神同样随着她望着屋外,“我有事情想要求你。”
今日的画兰和昨天却是完全不同。那个在病床上咳的喘不上来气却还是坚持要和她谈条件的人,现在声音平淡无波,眼中一片死灰。她是真的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才会这么平静,还是她这短短的一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画兰出奇的表现让雨京适应不了,她轻轻皱眉,“何事?”
画兰抬眼看她,神情恍惚中又有太多落寞的无奈,“如果我哪日撑不下去了,你还会不会履行昨天说的话,保证依彤和弘昌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话语中太多惆怅,让雨京一时间心里突然泛起苦味。她转过身,画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有太多期盼,可那渴望的光亮又像风中烛火,闪闪烁烁终将熄灭。失望,伤心,也有很多怒不可言,画兰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下。
“你不会撑不下去的。”雨京苦涩一笑,摇了摇头,“你不是这么容易放手的人,对胤祥,对孩子,你不要忘了昨天你让我答应你的事情。”
画兰嘴角轻轻抽动,哭的更厉害,“你不能用孩子的安危来这样逼我……我只想换取自己的平安,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本来就是你要我那么说了放过我,从头到尾都是你设计的圈套,为什么到今天要我承担所有的罪过……我不甘心……”
雨京皱了皱眉,脸上满是诧异,画兰似乎不是在和她说话,可是她不知道那一声声质问是对谁的。
最终在画兰一次次的坚持下雨京答应不管如何不会让两个孩子受委屈,保证他们将来的日子一帆风顺。画兰捂着脸长长一声叹息,“你叫甜杏回来吧,我有话和她说。”
看到雨京眼中的诧异,画兰苦笑道,“我叫她来,也不过是为了昨天和你说的话罢了,你要知道当年的事情全部,甜杏从头到尾都知道。我想过了,叫她来,也是为了把这件事情说完了你能给她一个安排,省的她四处这么躲藏着,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好。”
那一天离开画兰院子前雨京最后和她说的话是,她回去问问老白,什么事情都保证不了,对于画兰开出的条件她依然会同意。雨京只觉头疼的难以抑制,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罩着一样,压抑的她走路都有些不稳,“我等你病好些了再来。”
画兰没有血色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你放心,我死不了。”
那是画兰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雨京开始闷闷咳嗽,头热发冷,强撑着给胤祥写了一封急信,告知画兰的病可能不行了,如果有可能让他写信安慰一下画兰,说不定能起些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