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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人拍飞出去的冲动。自那日从钱塘江中将他救回后,赵祺三天两头便溜了出来找郭芙三人,不论他们往哪儿去,他也死缠烂打的紧跟其后,整日里“芙儿妹妹”的叫个不停,郭芙三人快要被他给烦死了,偏生他还睁着那圆溜溜的眼睛一副无辜的模样看着他们,唉,真是拿他没办法。
这日一早,郭芙正与武氏兄弟在烟雨楼头喝茶,看着近在眼前的西湖,湖面上笼着薄薄的晨雾,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眼神那么迷惘,却又是那么让人怜惜,在不知不觉中将人拽入死亡,跌进无边的诱惑中去。她不由感叹,正是这温柔乡,磨灭了宋廷君臣的英雄气。
“芙儿妹妹!”郭芙无奈的抬头,这般大呼小叫的,不用猜,就是那磨人精赵祺来了,武家兄弟的眉头已然皱起。果然,赵祺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上楼来,手里还拽着一个人,不断催促:“快点,快点。”一张笑脸赫然出现在郭芙面前,“太好了,你们还没有出去。”当下不客气的坐在了郭芙身边的空位上,献宝似的说道:“芙儿妹妹,你看我把谁带来了?”他身后是一脸哭笑不得的宋瑞,然而,即使是这般尴尬的状况,他依然维持着温文尔雅的气度,对着郭芙淡淡点头微笑:“郭姑娘,”又看向武家兄弟笑道:“武兄弟,闻名已久,幸会!”这才在郭芙的邀请下翩然入座。
赵祺已为自己斟了杯茶,才送入口中,又吐了出来,皱眉喊道:“小二,你这什么茶?”旁边伺候的小二立刻跑了过来:“客官,这可是用虎跑水冲制的上好龙井啊!”赵祺生气的斥道:“胡说,味道根本不对,茶香不够轻灵悠远,而且,你看这茶叶,叶片不够挺直削尖,那里是龙井啊?”那小二闻言,颇为不忿,道:“客官,您可不能心口开河。我们烟雨楼的茶谁家不知是最正宗的西湖龙井,您别鸡蛋里挑骨头,有能耐,您拿出比这更好的龙井茶来!”宋瑞见赵祺与小二纠缠,插言道:“赵公子,这确实是正宗的西湖龙井,您忘了,您在家用的可不是这等‘上好的龙井’。”那小二马上笑嘻嘻的赞道:“公子好眼力,识得货,可不向有些人不懂装懂,嘿嘿。”赵祺闻言,张嘴想要和那小二争论,又看了眼郭芙,最终还是没与那小二争执,只自己在一旁嘀咕:“哼,我在……里用的龙井就比这好的多。明明就是……”一旁郭芙见他气鼓鼓的样子实在很可爱,特别是他圆圆的眼睛,瞪起来其实没什么气势,反而很像小哈巴狗儿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就想欺负一下。她不禁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个响指,故意板了脸训道:“你在嘀咕些什么?喝个茶也不老实,还挑三拣四。‘茶之为用,味至寒,饮之最宜精行检德之人’,就你这样不知修身养性,还挑剔茶水,便是有好茶也给你糟蹋了。乖乖给我喝茶,不许多话。”其实郭芙对茶也没多少研究,她自己更不讲究这些所谓的茶道,不过故意说了捉弄赵祺罢了,谁让他叫人看了那么想欺负呢。
被郭芙一训,他的脸瞬间挎了下去,十分委屈的答应着,“知道了啦。”一旁宋瑞看得颇为惊奇,又有几分好笑,明明赵祺要比郭芙要大些,却是任由她像长姐似的训话,偏生两人都还不自觉这般长幼颠倒,彼此一训一受都自然无比,好似理当如此。不过郭芙所言甚合他意,因而出语道:“郭姑娘所言甚是。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前朝玄宗以前,茶多在南方饮用,而北方少见。后来先有僧人发现此物极利于坐禅入定,所谓‘驱愁知酒力,破睡见茶功’故而茶在北方佛寺中开始广泛适用,后来更兼及到那些文人诗客,所以也就有了茶‘慕诗客、爱僧家’的说法。至于我朝,已然南北风行,乃文人雅士修身养性之佳品。”
郭芙听他言语,显然是一深爱茶道的文士,然而,初见面时便已知道他有一身好武艺,忍不住出言试探:“茶之为物,最是空灵逸秀,所以它最是贵柔,可谓饮中君子,实为文人最爱;然我等江湖中人,放旷不羁,宁爱酒水,其性刚烈朴实,实为饮中侠士。不知宋瑞兄以为何者为佳?”宋瑞淡然一笑,言道:“茶之轻柔淡雅,酒之刚烈浓郁,各有所长,究竟更爱哪样,因人而异。郭姑娘以为呢?”轻轻松松又将皮球踢回。
郭芙眨了眨眼,正要说话,赵祺却插了进来:“芙儿妹妹,你们不要在这讨论茶啊、酒啊的,我们今日去哪儿玩啊?”郭芙不由睨了他一眼道:“你呀,整日里就想着玩。”赵祺颇为委屈的说道:“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不能就坐在这儿喝茶吧?”见他这般模样,郭芙不由一笑,看来他家中管得还挺严,因而道:“好了啦,想去玩就去吧。说说看,你想去哪儿?”
中秋
第十三章
天上月色极美,中秋的月亮团团如一轮冰盘,高高的悬在那黑蓝绒底般的夜空上,晶莹璀璨,明亮皎洁。从湖心亭向下望去,月下的西湖如倾了满天碎钻星光,瞬息万变,流淌不定。湖面上张灯结彩的花船来来往往,渺渺的丝竹琴乐随着清风悠悠送来,这样的夜色秋风里,赏花步月,真真是莫大的享受。
“这赵祺,将我们约了来,自己却不见踪影。”武修文有些不耐烦的抱怨道。郭芙娇然一笑,脆声说道:“如此良辰美景,没有他在一旁咋呼,岂不是更妙?”武敦儒不由点头笑道:“那倒也是。”三人随性在岛上漫步,岸边垂柳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岛上几株盛放的月桂吐露袅袅香气。郭芙沉浸在这氤氲月色中,思绪渐渐缥缈,这是今生第一次不在父母身边度过的中秋节,不知他们在岛上可好,妈妈多半在想念自己吧?不过,难得自己不在,让他们有机会重温二人世界的甜蜜,也是一桩妙事。眼光扫过正紧跟着她的武家兄弟,武敦儒回了她一个温厚的微笑,武修文却有些无聊的走神,未注意到她的目光。想到自从相遇以来,他们一路陪伴着自己,宠爱着自己,郭芙甜甜一笑,有人这样陪着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心念微动,郭芙抽出腰间玉箫,对着烟波浩淼的西湖,纤纤玉指宛如双蝶在长箫上蹁跹,悠然而奏。曾经,桃花岛上,四小一同玩闹的情景浮现心头,杨哥哥扮作大蛤蟆蹦蹦跳跳的傻样,海水中一起抓鱼时却撞了个满怀的糗样,大武哥被自己捉弄困在陷阱中的窘状,小武哥被自己的不合格麻药迷倒的惨状……
当宋瑞和赵祺上摇着小船接近湖心亭时,便听到一阵欢快明朗的箫声从岛上传来。飘然若空中之音,透彻玲珑,不可奏泊;恍惚如相中之色,羚羊挂角,无迹可循。听着它凝如泉水般一波波漾开,宋瑞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无忧无虑的童年,学堂中的玩闹,丛林中的游戏,一幕幕自眼前滑过。他不自觉的循声追去,只见银色的月辉穿过树叶间的间隙,浅浅的明色与暗色洒在身上,织就了一件银辉罩袍将郭芙笼在其中,她的双眸盈盈含笑,朦朦胧胧的氲着一层温润的水光,似两丸黑水银,蝶翼似的睫毛眨动间宝光流转不定,面上挂着陶醉的微笑,微微侧了头吹着箫,纤长娇嫩的手指在玉箫上跳跃,其时风过,正吹得落英缤纷,天香碎金,暗香浮动,数点落花飘落在衣袂裙角间,更有落在肩头衣裳上,恍然如林中仙子。他不由屏息立在林间,深怕一不小心将这幻境惊碎,让误落凡尘的仙子随之翩然飞去。
便是一向爱闹的赵祺,也不由静静的凝听着箫音,脸上现出纯真童稚的微笑,陶醉于欢快飞扬的箫声之中。直至一曲终了,众人依然伫立当地,欣然忘时。郭芙放下手中玉箫,只觉心中畅快欢喜,回顾四周,见到正愣愣站在前方的宋瑞与赵祺两人,因而向他们欢声言道:“你们来了?”
赵祺立马跳到郭芙面前,抓着她的手叫道:“芙儿妹妹,你吹的是什么曲子啊?太好听了!”郭芙笑着答道:“这只曲子叫《童年》,你喜欢么?”“对啊,对啊。”赵祺猛点头道:“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呢!”郭芙淡淡一笑,道:“不过是乡间俚曲罢了,你听得少,所以觉得格外好听。”赵祺迷惑的侧头想了一会儿,“是吗?不过那些乐师整天翻来覆去的奏的曲调好像都差不多,确实满无聊的。还是芙儿妹妹的曲子有趣儿。” 赵祺拉拉郭芙的袖子,拖长了声音央求道:“芙儿妹妹,你这曲子有词吗?宋瑞正好带了琴来,你可以一边弹一边唱给给我们听罢?”不知为何,每每看到他讨好撒娇的样子,郭芙都会想起自己的那只京巴儿。
眼见宋瑞已解下背上的古琴放在亭中石桌上,向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郭芙欣然一笑,走到琴前,信手拂去,一串珠玉之声倾泄而出,宛转动荡、无滞无碍。朱唇轻启,活波欢快的歌声悠然扬起:“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草丛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学堂上夫子的嘴巴,还在拼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对着宋瑞略带错愕的神色,她顽皮眨眼一笑,接着唱道:“桃花岛上面风景如画,就是不能随意行走江湖,九阴真经和易筋经,到底哪样更加厉害?隔壁屋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嘴里的零食,手里的书经,心里懵懂的童年。”武氏兄弟面上露出会心的微笑,桃花岛上的点点滴滴滑过心头。
“总是要等到师父问,才知道功夫只练了一点点;总是要等到考试后,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一寸光阴一寸金,夫子说过寸金难买寸光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 赵祺心有戚戚焉的连连点头,圆圆的双眼灿亮亮有如星子,面上带着终于找到同伴的兴奋。郭芙指下轻轻一挑,琴音婉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多少的日子里总是一个人面对着天空发呆。就这么好奇,就这么幻想,这么孤单的童年。”曲调渐低,由纯然的活波变为淡淡的迷惘,像孩子天真的好奇,和纯纯的渴盼,“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徽宣紫毫和松烟墨,画不出天边那一条彩虹。什么时候才能像仗剑江湖的师兄,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着长大的童年。喔,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长大的童年。”
“盼望着长大的童年……”赵祺跟着低声哼唱了许久,眉开眼笑的说道:“这歌的曲子真奇怪,不过很好听呢。尤其是词写得最好,不像那些假道学似的,听着就像在念经。宋瑞,你说是不是?”
“妙谙谐谑檀心灵,玉指清音醉天香。”宋瑞点头,悠然赞道。“乡间俚曲,难登大雅之堂,不过博君一笑罢了。”郭芙盈盈笑道:“宋瑞兄才是真正才华过人,出口成章。”“郭姑娘过奖了。姑娘所奏琴音,曲调清奇,词句新颖,童趣盎然,宋瑞佩服。”宋瑞谦言。
“哎呀呀,你们两人可不要在这儿‘宋瑞兄’、‘郭姑娘’的,彼此客套不停。”赵祺跳了进来,嚷嚷道:“宋瑞的文采当然好了,他可是上一榜的状元郎啊。至于芙儿妹妹的的琴艺也不必谦虚了,就是教访司的乐师都不能比的嘛。”他语气一转,讨好的拉住郭芙的手摇晃着央求道:“好妹妹,再弹只曲子吧。”就差没有竖只尾巴在身后摇晃了。郭芙却被他前一句话吸引了心神,好奇问道:“宋瑞兄竟是状元公?”
“芙儿妹妹不知道麽?”赵祺瞪圆了眼睛,“宋瑞兄弱冠折桂,可是我朝少有的佳话,你居然不知道?”郭芙睨了赵祺一眼,嗔道:“我就是不知,怎样?”“嘿嘿,我还以为你们先认识……”赵祺挠挠头,傻笑道:“芙儿妹妹,纵横江湖,不知这种小事,正常,正常。”他那圆圆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瞅着正在一旁看热闹的宋瑞,马上蹦了过去,抓着他的衣袖,献宝似的冲着郭芙介绍道:“这位,文天祥,字宋瑞,号文山,吉州吉水人氏,宝佑四年的状元郎,现为朝中佐郎兼刑部郎官。怎么,够详细吧?”他得意的看向郭芙,谁知讨好的对象毫无反应,他哪里知道,此刻郭芙心中正被“文天祥”三字掀起滔天巨浪,她前世虽然无暇细读史书,但宋末名臣文天祥的大名却是耳熟能详。“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竟然是他,郭芙一时愣在当地,怔怔的望着宋瑞。
赵祺蹭到郭芙身畔,乖巧的笑道:“好妹妹,看在我这么卖力介绍的份上,再弹一只曲子吧。”郭芙回过神来,一指点在他额上,娇嗔道:“就你爱耍宝。”望了眼一旁的宋瑞,双手重新置于琴上,略微思索,指下陡然用力,划过一串金铁般肃杀之音,带起朔漠黄沙的苍茫,巨浪滔天的豪迈,她沉声唱道:“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琴声渐低,似在深情诉说,又似在低沉呜咽,是飘荡在亘古时空中热血男儿的壮怀激烈。
宋瑞心中震撼,双眸深深凝视着慷慨而歌的郭芙。她亦回望着他,望着面前这青衫磊落的男子,她想起了自己的爹爹,“侠之大者,为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