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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记挂。此刻见杨过长成,丰姿出众,翩然英雄少年模样,心中安慰,只道郭芙所言过于夸大,对杨过劝道:“你师父就在此,有什么误会正好说清,不要意气用事。”
  赵志敬此番来参与英雄宴,便是要向郭靖说知此事,不料竟与杨过相遇。他生怕郭靖听了杨过一面之词,先入为主,此时听他如此说,知道二人也是初遇,当下脸色铁青,抬头望天,说道:“贫道何德何能,那敢做杨爷的师父?” 郭靖大吃一惊,忙问:“赵师兄何出此言?敢是小孩儿不听教训麽?”赵志敬见大厅上诸路英雄毕集,提起此事,势必与杨过争吵,全真派脸上无光,当下只是嘿嘿冷笑,不再言语。
  郭靖仔细端详杨过,见他剑眉飞扬入鬓,双目有神,身量挺拔,好一个少年英侠,心中欢喜,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在杨过心中一直视郭靖如父亲一般尊敬依恋,此刻被他一把抱住,杨过也是情绪激荡,哽咽喊道:“郭伯伯……”郭靖见杨过眼底晶莹,更是爱怜,口中说道:“好孩子,好孩子……”又向黄蓉叫道:“蓉儿,你瞧是谁来著?”黄蓉早已瞧见杨过,但她许久未见女儿,正忙着与她说话,听到郭靖招呼,她可没郭靖这般喜欢,只淡淡的道:“好啊,你也来啦。”
  郭靖放开杨过,携著他手,要他和自己坐在一桌。杨过眼见武氏兄弟正围着郭芙说话,要将她拉往自己所在的席位,眼色莫名的微微一笑,道:“郭伯伯,我和芙儿坐在一席就好,您还是先招待与宴的各位英雄吧。我们晚些再说话儿也不迟。”郭靖也觉尊客甚多,不便冷落旁人,又欣慰杨过识大体,于是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赞许,回到主宾席上敬酒。
  郭芙笑吟吟向杨过招手,示意他在自己左侧空位坐下,又指着另一侧的武氏兄弟道:“杨哥哥,我正和武家哥哥说起你呢。你还记得大武哥和小武哥么?”杨过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容,深深看了眼他俩,道:“怎么不记得?”他从容在郭芙身旁坐下,对郭芙道:“赶了一天路,你可是饿了?这水晶丸子看上去不错,你尝尝看。”他伸手夹了颗水晶丸子便放在郭芙碗中,温柔看着她吃用,神情极是自然宠腻,好似将武家兄弟全然忘怀。郭芙点头道:“这丸子做得香软滑腻,确实不错。杨哥哥,你也试试。”她为杨过也夹了颗水晶丸子,两人在华山上素来这般相处,她浑不觉有何不对之处。
  一旁武氏兄弟却看得极为恼火暗恨。当年在桃花岛上武氏兄弟对杨过就已心存轻视,认为他不过是个普通乞儿,怎配师父师娘关爱,更可气芙妹对他格外上心,因而才故意与他起了冲突。怎料多年未见,芙妹竟然为他离家出走,现下更是与他亲密无间。若说当年还是小孩子义气,而今二人心中醋火翻腾,对杨过已然大生敌意。武修文心想:“我何不羞辱他一番?教他在众英雄之前大大出一番丑。这姓杨的当众栽个大筋斗,看他还好意思缠着芙妹么?芙妹也定然不会再对他如此关切。”
  武修文站起身来,满满斟了两杯酒,走到杨过身旁,说道:“杨大哥,这些年来你定是挺得意罢?我敬你一杯。” 杨过见武修文走近之时,眼光不住转过去瞧郭芙,脸上神色狡狯,显是不怀好意,心想:“他过来敬酒,定有鬼花样。但说在酒中下毒,料他也是不敢。”于是站起接过酒来,说道:“多谢。”一饮而尽。就在此时,武修文突然伸出右手食指,往他腰间点去。他将身子挡住了旁人眼光,这一指对准了杨过的“笑腰穴”,确实想让杨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叫大笑,出丑丢脸。
  杨过早就在全神提防,岂能中此暗算?其实即是对方出其不意的突施偷袭,以他此时武功,也决不能着了道儿。若依杨过平时半点不肯吃亏的脾气,定要狠狠反击,不是摔武修文一跤,便是反点他“笑腰穴”,但他与郭芙定情之后,心中愉乐,和平舒畅,暗想:“你虽和我过不去,但总是郭伯伯、郭伯母的徒弟,芙儿的兄长,我也不来跟你一般见识。”当下暗运欧阳锋所授内功,全身经脉霎时之间尽皆逆转,所有穴道即行变位,只是他此时并非头下脚上的倒立,而于这功夫也是修为一般,经脉只能逆转片刻,一呼一吸之後便即回顺,必须再运内功,方得二次逆转片时。但就只这麽短短一刻,已令武修文这一指全无效用。
  武修文一指点后,见杨过只是微微一笑,坐回原位,竟是半点不动声色,心中好生奇怪,回到自己位置上,始终琢磨不透,正疑惑间,却被郭芙狠狠瞪了一眼警告。他这些小把戏,郭芙怎能看不出,她心中既是气恼又是无奈,武家兄弟对她的情意,她并非不知,只是她初时对感情一片纯真,一直把他们当作真正兄长看待,待有所领悟时一颗芳心都系在杨过身上了,兼之记忆中两人最后都另娶他人,心内以为他们不过是少年一时迷恋罢了,并不十分放于心上。然而此刻见得武修文的小动作,暗悔自己过于疏忽,若是杨过因此和他们闹了生分,实是不妙。她微微蹙眉,心中拿定主意,取过酒壶,为杨过、武氏兄弟和自己满上,这才拉了拉杨过的衣袖,笑吟吟的对武敦儒、武修文两人说道:“大武哥、小武哥,芙儿一贯顽皮,这些年来幸亏你们宽容爱护,视我如嫡亲妹子般照顾,今日借花献佛,就让芙儿与杨哥哥敬两位哥哥一杯,以表谢意。”
  杨过心思何其灵动,听到郭芙这番言语,眉间笑意难掩,与她双双站了起来,从容笑言:“不错,我这些年在终南山学艺,幸而有两位武贤弟照顾芙儿,以此薄酒聊表谢意。”
  武修文心头怒火亦胜,霍然站起,便待追问杨过有什么资格代他的芙妹道谢,武敦儒却也在此时站起,将一酒杯塞入他手中,趁机阻住他的责问,自己举起手中酒杯向杨过郭芙示意,淡淡笑道:“杨大哥言重了,芙妹为我等小师妹,自幼朝夕相处,情意深厚,照顾呵护自是我们本分,何须杨大哥言谢。这一杯还是庆贺我等四人有缘重聚吧。”说完自己先一饮而下,桌下又轻轻踢了武修文一脚,要他别闹事。武敦儒性情稳重,这些年在江湖商场历练,为人处事更是从容,他深知郭芙性格,既然她如此行止,显然是对杨过另眼相看,自己兄弟若要赢得她的芳心,决不能此刻争闹,否则只会另她不快。武修文虽然心有不满,但他对大哥还是敬重,面色忿忿也还是将酒喝完,没有再说什么。
  杨过又何尝看不出武氏兄弟对郭芙的心思,心底微微一笑,暗道,几年不见,大武倒是长进不少,小武却依然和当年一般冲动。但他自信郭芙对自己的情意,对于这两个情敌,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反而觉得他们喜欢自己的芙儿,倒还是有几分眼光。
  三巡酒罢,黄蓉站起来朗声说道:“明日是英雄大宴的正日。尚有好几路的英雄好汉此刻尚未到来。今晚请各位放怀畅饮,不醉不休,咱们明日再说正事。”众英雄轰然称是。但见筵席上肉如山积,酒似溪流,群豪或猜枚斗饮,或说故叙旧。这日陆家庄上也不知放翻了多少头猪羊、斟乾了多少坛美酒。
  酒饭已罢,众庄丁接待诸路好汉,分房安息。
  赵志敬悄声向郝大通禀告几句,郝大通点点头。赵志敬站起身来向郭靖一拱手,说道:“郭大侠,贫道有负重托,实在惭愧得很,今日是负荆请罪来啦。”
  郭靖急忙回礼,说道:“赵师兄过谦了。咱们借一步到书房中说话。小孩儿家不懂事得罪赵师兄,实是小弟当初教导不严之过,小弟先代他向赵师兄赔罪。待会儿定当重重责罚他,好教赵师兄消气。”他心中并不是很相信女儿留信所言,只道都是小孩子赌气惹祸,反而甚是歉疚,又担心全真教当真将杨过逐出门下。须知其时君臣、父子、师徒之间的名份要紧之极,所谓君要臣死,不敢不死;父要子亡,不敢不亡;而武林中师徒尊卑之分,亦是不容有半点儿差池。因而郭靖先告罪赔礼,只望为他周全一二。这几句话朗声而说,杨过郭芙和他相隔虽远,却也听得清清楚楚。
  杨过听得郭靖为他向人赔罪,心中感动又兼愧疚,但只打定主意,不论自己和全真教的臭道士如何理论或是拼命,断不能让郭伯伯代自己受那些家伙的恶气。心中有了这番打算,倒也坦然,见郭靖向他招手,就过去跟在他身后。郭芙自不会由他单独面对全真教的责难,紧紧握住他的手,也跟了过去。
  全真门下
  第二十一章
  郭靖黄蓉引着郝大通、孙不二、尹志平、赵志敬四人走进书房,双方分宾主坐下。杨过郭芙牵手跟着进来,站立一旁。郭靖看了眼女儿,示意她出去,别在房内胡闹。郭芙微微撅嘴,撒娇似的看了眼郭靖,手上握着杨过更紧,硬是赖在房内了。郭靖无奈,瞪了她一眼,却不好当着全真教友人之面教训女儿。杨过面对着武林中的六位高手,虽一惯大胆,到这时也不自禁有些惴惴不安,但察觉到手心处传来的温暖,心中也跟着安定从容。
  郭靖向来把杨过当作自己嫡亲子侄一般,对全真七子又十分敬重,心想也不必问甚么是非曲直,定然做小辈的不是,当下先向郝大通等人告了不是,再板起脸向杨过道:“小孩儿这等大胆,竟敢不敬师父。快向两位师叔祖、师父、师叔磕头请罪。”
  杨过眼见得郭靖向全真教的道士们告罪,心下愧疚,益发忿恨这些个臭道士,便要开口辩解。赵志敬却霍地站起,冷笑道:“贫道怎敢妄居杨爷的师尊?郭大侠,你别出言讥刺。我们全真教并没得罪您郭大侠,何必当面辱人?杨大爷,小道士给您老人家磕头赔礼,算是我瞎了眼珠,不识得英雄好汉……”
  郭靖夫妇见他神色大变,越说越怒,都是诧异不已,心想徒弟犯了过失,师父打骂责罚也是常事,何必如此大失体统?黄蓉料知杨过所犯之事定然重大异常,也许女儿所言不假,杨过可能果真叛教而出。但见郭靖给他一顿发作,做声不得,黄蓉心中暗恼,于是缓缓说道:“我们给赵师兄添麻烦,当真过意不去。赵师兄却也不须发怒,这孩子怎生得罪了师父,请坐下细谈。”
  赵志敬大声道:“我赵志敬这一点点臭把式,怎敢做人家师父?岂不让天下好汉笑掉了牙齿?那可不是要我的好看吗?”
  黄蓉秀眉微蹩,心感不满。她与全真教本没多大交情,当年全真七子摆天罡北斗阵围攻她父亲黄药师,丘处机又曾坚欲以穆念慈许配给郭靖,都曾令她大为不快,虽然事过境迁,早已不介于怀,但此时赵志敬在她面前大声叫嚷,出言顶撞,未免太过无礼。况且杨过这孩子不论怎么说都是郭靖亲自送上重阳宫求艺的,也算是桃花岛门人,他这般说话分明是太不把他们夫妇放在眼中。
  郝大通和孙不二虽觉难怪赵志敬生气,然而如此暴躁吵闹,实非出家人本色。孙不二道:“志敬,好好跟郭大侠和黄帮主说个明白。你这般暴躁,成甚么样子?咱们修道人修的是甚么道?”孙不二虽是女流,但性子严峻,众小辈都对她极为敬畏,她这么缓缓的说了几句,赵志敬当即不敢再嚷,连称:“是,是。”退回座位。
  郭靖道:“过儿,你瞧你师父对长辈多有规矩,你怎不学个榜样?”赵志敬又待说“我不是他师父”,望了孙不二一眼,便强行忍住,哪知杨过大声道:“他不是我师父!”
  此言一出,郭靖大为吃惊震怒。武林中师徒之分何等严明,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郭靖自幼由江南七怪抚育成人,又由洪七公传授武艺,师恩深重,自幼便深信尊师之道实是天经地义,岂知杨过竟敢公然不认师父,说出这般杵逆的话来?他霍地立起,指着杨过,颤声道:“你……你……你说甚么?”
  他拙于言辞,不会骂人,但脸色铁青,却已怒到了极点。黄蓉平素极少见他如此气恼,低声劝道:“靖哥哥,你且听这孩子把话说完,先别如此气恼。”黄蓉记得女儿留书中曾提到重阳宫欺凌杨过,他早叛教而出,只是郭靖一直认为不过是小儿言语,不放在心上。但黄蓉素知女儿心性,虽然顽皮,但也不会撒谎,因而心中早有准备,并不如何震惊。况且其父黄药师素称东邪,对礼教最是不放在心上,黄蓉并不把叛教之事看得如郭靖这般严重。
  杨过见郭靖因自己而气恼,心下难过,上前一步,朗声道:“郭伯伯,过儿若是惹您生气了,要打要骂都随您。只是过儿决不认这臭道士为师!”
  郭靖见杨过对自己还恭敬,本来有所安慰,但听他口口声声骂赵志敬为臭道士,坚决不认其为师,心底怒火又生,喝道:“你这杵逆小子,竟然……竟敢叛师,你,你给我跪下!”
  “爹爹!”郭芙见父亲要惩罚杨过,便要求情,杨过却冲她摇了摇头,自己依言跪下,坦然道:“郭伯伯,郭伯母,过儿自幼在桃花岛幸得你们教诲,恩同父母。只是孩儿顽劣,杵逆了柯公公,这才上了终南山学艺。郭伯伯本是一片好意,过儿心底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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