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滑头鬼

  老板娘说要办婚礼，这也是阎魔屋史上头一遭遇到的喜事。
  他们向来做得都是些惩奸除恶，得余补损的颇有侠义之风的事儿。
  女方的事情可一手操持，那男方呢？
  那位美女不知自己生前何人，何时而死，这些事情统统不知。
  死后为何出现在那废墟鬼屋之中，同样是一概不知。
  便是凉子也没见过那么糊涂的鬼。
  哦，应该是有那么糊涂的鬼的。
  不然这世界上就全都是人死之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事情啦。
  凉子列了个清单，清单上的内容从嫁妆的布置到结婚时运营所需的各项花费一一列出，写完了清单，就将这单子拿去给老板娘看。
  老板娘看了眼清单，觉得能够在有限的资金之内再也做不出比这更好的清单了。
  可她沉默半天，突然说了一句：“男方也不是人吧。”
  凉子想了想，苦笑道：“估计八成是妖怪。”
  老板娘长舒一口气，道：“我们不应该准备点妖怪要吃的东西吗？”
  凉子面无惧色的反问道：“要去寺庙偷两具尸体吗？”
  鸟山石燕所绘的百鬼夜行图里面，可不是只有一个品种的妖怪会吃人尸体。
  而且吃人尸体的方式还各有不同。
  老板娘听到凉子这么问，也沉默了许久。
  她拿出烟管，深吸了两口，将烟圈吐出后，两个人在屋里头一起沉默了好一会儿。
  便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一个青年带着笑意的声音，他说道：“我想，这倒不必。”
  老板娘的烟管往地上一扣，厉声呵斥道：“何人在屋外？”
  凉子暗暗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他们做的这笔买卖虽说是让人心生愉快的事，可也不是什么拿得出手见得了光的事情。
  给一个成鬼了的少女办场男方是妖怪的婚礼？
  这可真是稀奇古怪到家了。
  “我，乙女的结婚对象。”
  老板娘听到他这么说，正襟危坐，说道：“请进。”
  凉子还没阻止老板娘说这话，那被邀请进屋的男人已经进来了。
  或许在老板娘说之前，他就已经进来了，只是谁都没发现罢了。
  毕竟对方是任性妄为的妖怪。
  凉子已经将对方当做了妖怪看，而那位妖怪……
  长得和人似得。
  便是男人里头，也没有如他这般高的男人。
  凉子后世见多了个子高的男人，自然觉得他这身高不稀奇，可老板娘的脸上却已经凝有了沉重之色。
  “你便是那位姑娘要嫁的人？”
  对方含笑点头，道：“我便是乙女要嫁的人。”
  他的手上也拿着一根旱烟管。
  真奇怪，这难道是“当家的”的标配物品吗？
  凉子虽然觉得好笑，不过觉得自己留在古董店的水烟管也不是……哦，应该也能划到这一类里头吧。
  唉。
  没辙。
  她也没理由说这种话。
  然后她想到，老板娘和来者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情，她惊道：“乙女就是那姑娘的名字？”
  对方又点了点头，道：“姑娘果然聪慧过人。”
  凉子长舒一口气。
  哦，果然如此。
  那美女的名字，居然就叫“乙女”？
  简直了。
  这名字根本就是胡乱起的吧。
  妖怪的名字么，无非三类。
  要么是形象生动的外号，如雨女、雪女、桥姬之类，要么就是生前的名称如文车妃，铃彦姬，要么就是些别称，如那青田坊，三味长老之流。
  那男子又笑道：“想必你们也看出我的身份了吧。”
  老板娘正色道：“莫非阁下也是妖怪？”
  男子笑道：“我是滑头鬼。”
  跑到别人家里白吃白喝的滑头鬼。
  姑且是这么一个说法。
  当然，妖怪都是些坑爹货。
  这倒没什么异议。
  除了一些比起妖怪更靠近神明的物种除外。
  像是铃彦姬，她就是神器化形，那就是和神明关系重大，就连出没地点也是神社附近。她在妖怪绘卷里头，可比起其他的妖怪的出身不知道高到什么地方去了。
  凉子想了想，答道：“看来绘卷也不是画得那么靠谱。”
  除了妖怪的名字没错。
  其他的看来都是错误连篇。
  滑头鬼道：“若是画的一模一样，吾等行走与人间之时，就平添太多麻烦了。”
  凉子觉得他的极有道理，便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老板娘又道：“不知阁下前来，是有何变故？”
  对方笑答：“无有变故，只是想来见见未婚妻这边的进度如何。”
  老板娘解释：“大部分已准备妥当，只是婚宴之上所备酒席……”
  这也是她和凉子苦恼的地方。
  总不见得真去搬两具尸体回来吧？
  阎魔屋行事向来匪夷所思，为了解决一件事情，搬两具尸体做道具也无所谓。
  日后好好安葬即可。
  但……
  现在搬尸体为了吃？
  简直比地狱残酷绘更加让人无法接受。
  滑头鬼给了一个招数：“准备大量的酒即可。下酒菜，稍稍备一些就行。”
  凉子反问：“到底要多少？”
  滑头鬼说了个数，这可真是大“量”。
  不过有了准备，老板娘和凉子也算是完成了一半。
  在婚礼结束之前，她们两人决不能掉以轻心。
  总之先买酒。
  分几家店买好酒后，运往鬼屋。
  又以，请得高僧来做过法，此屋已非不详之地为由，租了下来。
  “这对新人夫妇是外地人，不怕神鬼，据说新娘的外租还是神社的神主……”
  总之散播了这么一个消息。
  张灯结彩。
  凉子还得了一个写礼单的工作。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没藏下能见得妖怪的本事。
  这钱真不好挣。
  她抬笔记下“兴元寺送茶叶百斤，花瓶一对”之类的礼单时，连头也没抬一下。
  那副高冷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好惹。
  老板娘进去陪女鬼梳妆打扮了。
  凉子觉得老板娘这种深入鬼蜮的镇定本事，自己是万万比不上的。
  她在现代见了野生妖怪，要么杀，要么走。
  绝不会那么和和气气的和他们聊半天。
  但这些妖怪也不算天然野生啊。
  凉子提笔记下“西国八十八组送贺礼xxxxx”的句子。
  简单来说，群魔乱舞。
  得道高僧有志阴阳师全都死绝了吗？
  那么多妖怪都不值得来一趟吗？
  唉。
  其实大喜之日，她也不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