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爱怜地望着晴天:“它最近好像有些抑郁症,自从跟我亲近了之后,我每天不在家的时候它就会忧郁了,食量小了很多。我问过宠物医生,他们说它是怕孤单,所以我每天上班前就把它带到这里,回家时再接回去。”
我“啊”了一声,随口说道:“可惜我也不闲,又不喜欢宠物,不然可以偶尔帮你伺候伺候它,看在咱们同名一场的份儿上,对吧,晴天?”
说着,我抓住晴天的一只爪子,捏了捏它的小肉垫儿。
这手感,真厚实真软和,根本不像肉质!
宋梓涵问我:“话说你为什么不喜欢宠物啊?”
我想了想:“你可以说我不喜欢宠物,也可以说我太喜欢宠物,我坚决不养宠物,是因为我受不了宠物走失或者死亡时的感觉。
初一那年我家养过一条狗,其实特别普通,没有很金贵很漂亮,基本上也就是一条小土狗。它就来了我家一个星期就走丢了,我爸让我死心别找了,说它八成已经被人捉去扒皮抽筋炖烂下酒了。
在那之后,我哭了整整一个星期,每天晚上一上床躺着就开始想它,然后就受不了,总是一直哭到睡着为止。那种感觉太难受了,而且留下的心理阴影是终身的,就说现在我爸妈养的那几条金鱼吧,我都不敢对着它们多看,一旦多看几眼我就会觉得它们太可爱了,然后就忍不住想到也许没多久它们就要死了,然后就差点哭出来。”
宋梓涵恍然大悟:“我说呢!初一那会儿是觉得有几天你一直不对劲,每天眼睛都是红红肿肿的,整个人也蔫儿不拉叽的,偶尔背着人还偷偷抹眼泪,我们背地里议论,还以为你被谁欺负了呢,可转念一想,谁欺负得动你呀?”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这么丢人的事,总算大白于天下了。”
宋梓涵收了笑意,认真地看着我:“以前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我看着晴天,又笑了笑,并不回答。
良久,我终于还是开了口:“从小到大,每个人都跟我说,你是个特别典型的水瓶:善变,理性,凉薄,特立独行,谁都不在乎,玩起冷战来谁也比不过,重朋友远远多过爱人……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水瓶那么理性,只是因为她一感性或许就是致命,一动情或许就是一生,所以轻易不敢投入进去,所以只好理性;因为觉得爱人的杀伤力会远远大于朋友,所以才会更靠近朋友这个安全区域,远离爱人那个危险地带。我们不敢让任何人来保护自己,因为担心有一天那个保护我们的人突然倒戈,我们就会瞬间失守一败涂地,所以我们只有自己保护自己,气势汹汹张牙舞爪也好,拒人千里冷若冰霜也罢,至少能够守住最后的阵地。”
说完这番话,我舒了口气,没有等宋梓涵回答,甚至不再看他的表情,只说了一句:“好了,我要跟我表姐喝下午茶去啦,你带你的猫咪回家吧。”
说着,我站起来,转身走开。
然后,我听见宋梓涵在我身后说了一句:“走,晴天,咱们回家。”——
这个国庆长假,何夕终于将她对钟秦的孤注一掷付诸实践。
她趁着自己休假,搬到了钟秦那里,除了主动献上自己的身体之外,还每天为他洗手作羹汤,至于洗衣拖地擦擦涮涮,更是一样都没有少。
我都不忍心问:宝贝儿,你明明都怀疑他不忠却还是这么做,难道是想告诉他,“你在外面有女人也没关系,老婆还是找我这样的好”吗?
那几天我一直有些心神不属,明知道有一天何夕一定会给我一个结果,只好认命地等待,却不知道究竟哪种情况才是我更害怕听到的?他终于被她打动,还是他仍旧无动于衷?
这个结果到来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晚了一点点,却远远不如我所希望的那么晚。
29
那是十月的中旬。那天何夕给我打电话,连声音里都是一派梨花带雨:“晴天,我完了!钟秦不仅仅是肉体出轨,他、他根本就是精神出轨!”
我心尖儿一颤:“怎么了?”
何夕哽咽了一下,语气里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难堪:“他……他每次跟我上过床之后都马上起来,洗完澡就到客厅里去上网,从不回来陪我,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干什么。但我知道他有个qq空间,从来不肯让我看,他说那是他的私人空间,是不会让任何人看的,要我尊重他。可是你知道吗?他那个qq空间的验证问题是‘我女朋友的名字’,可我试过我的全名、打头字母,中文顺序英文顺序,全都不对!有一次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过他,他马上就翻了脸,说我还是不尊重他,还是想偷窥他。
这回我实在忍不住了,因为我直觉地感到秘密就在那个空间里,他每次跟我上完床也许就是去那里写日记了,我需要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所以、所以我就……”
我的心已经紧紧抽成一团,大约连肺也被牵动,令我呼吸困难:“你就做了什么?”
她抽了口气:“我就拜托了奚骥,请他帮我破译……”
我茫然失神地扭头,正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面如死灰。
奚骥从中学起就是电脑天才,上大学后的专业就是计算机,他曾经告诉过我们,他编了个破译密码的程序,迄今为止经他所尝试破译的密码,几乎绝无漏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虚飘飘恍若来自异度空间:“那他……破译出来了吗?”
何夕的声音有些虚弱:“破译出来了……”
我正感到一阵眩晕来袭,就听见她说:“可他不肯告诉我那个密码究竟是什么,他说我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我扶住梳妆台,感到自己背上湿津津的全是冷汗。
何夕继续向我倾诉:“但我看到了他的那个秘密空间,果然,好多日志都是写在我们刚刚上过床之后,他总是说:‘为什么刚才在我身下的不是你?我想你,我想你想得发疯!你回来,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我不想再低三下四地求你,我知道那一点用都没有,可你要我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转过身背对着镜子,因为发现自己再也不想看见自己。
然后我捂住眼睛,因为发现自己连这个世界也不想再看见。
“他对我实在太糟糕的时候,我总觉得他是恨我,他好像是在报复谁——”何夕继续说道,“——开始我觉得他是报复我,可是想来想去,我没得罪过他呀?在地铁上遇见他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如果早点认识他,我也不过是会早点爱上他罢了,又怎么可能会得罪他?”
我苦笑了一下。其实在地铁“邂逅”之前,他们见过一面的。两年之前,我遇见钟秦在大街上冷漠无情地甩掉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时,何夕就在我身边。不过当时我太害怕他看见我,马上就拉着何夕跳进了路旁那间名为michelle的花店,所以何夕并没有看清他。
话又说回来,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令别人过目不忘,哪怕是令人惊鸿一瞥便奉为天人的俊男美女?这座城市的大街上养眼的面孔太多太多,无论那是真实抑或虚假、长久抑或经不起推敲的美丽,何况当时的钟秦与他后来刻意在何夕面前表现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表情气质上必定判若两人,就算何夕还记得那么久以前见过的一个路人,恐怕也很难将他同眼前的美少年联系起来。
我这边满心喟叹的时候,何夕那头还在苦水滔滔:“总之,我觉得他好像是为了报复某个人而故意折磨我似的……晴天,你听说过世界上居然有这种男人吗?我在他那里的时候,他每次小便之后都不肯把马桶圈放下来照顾我,我以为他是不知道,就跟他提过一次,结果他说,应该是我用完马桶之后把马桶圈掀起来就着他!我跟他说:‘不对呀,我见过的用马桶的地方都是保持马桶圈放下来的,这是男士的风度啊。’结果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噢?我听过的版本,倒是有一个人跟他女朋友分手,就是因为他女朋友从来不知道替他把马桶圈掀起来!’后来有一次我忘了掀马桶圈——真的是忘了,真的是没有这个习惯——结果他居然真的就自顾自直接小便,弄得马桶圈和周围的地上都是……我只好又用拖把又用抹布,把卫生间擦了好几遍……”
我听不下去了:“凭什么呀?那是他的卫生间,凭什么你受惩罚?大不了你就一走了之,看他怎么办!”
何夕打断了我的义愤填膺:“你先听我说完,这不重要,这只是个例子……总之,我是想说,那种时候我都觉得他好像是故意这样对待我似的,可如果真是成心,他不是应该把那些日志都让我看见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