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27章·端木瞬的笔友
端木瞬蹲在花园里,为棒冰清理笼子——他打赌输给了汪彤儿,因此要为棒冰清理一个星期的狗笼——其实就算没有输给汪彤儿,清理狗笼这些事情,平时也是他自己做的。
妈妈和姐姐们说过好多次,这些事情可以让下人去做。可是端木瞬总不习惯,他不太喜欢被人伺候,像瓷娃娃一样让人捧着供着的日子,他想想就全身起鸡皮疙瘩。他也不喜欢把人分上上下下的等级,他向来认为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能够帮到别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值得尊敬的。
而且在他的理念里,养狗是他自己的事情,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
只是棒冰是条串串,已经杂得看不出血统。因而它不论是服从性还是智商都跟菜馒头和米迦勒没的比,训练它好好上厕所这件事,至今让端木瞬相当头疼。
他蹲在那里看到被棒冰折腾得一片狼藉的笼子,知道今天的打扫又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身后传来脚步声,端木瞬头也没回。
“居群,你来的正好,帮我把那边的簸箕拿一下。”
过了很久没有回音,居群也没有递给他簸箕,端木瞬心里发奇,回头去看,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眼光方远一点,就看到不远处,汪濯沸正在从一个园丁手里接过簸箕。
端木瞬看看左后方不到两米处放着的一个簸箕,不禁苦笑——在这种事情上,他和汪濯沸永远无法成为一类人。
汪濯沸拿着一个崭新的簸箕走回来的时候,看到端木瞬蹲在地上一个劲的笑,他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看到他笑就觉得心情很好,也跟着笑。可是笑了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就在眼前几步的距离,躺着一只旧簸箕。
端木瞬已经起身去拿了。
“这个是才专门给棒冰装便便用的啦,不用浪费一个新的。”看到汪濯沸纠结的表情,他连忙补充,“阿濯你只要知道家里存折放在哪里就可以,簸箕这种事,你不用操心的。”说着大义凛然地拍了拍汪濯沸的肩。
汪濯沸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端木瞬一笑,捡到了一枚新硬币一样的开心,转身一遍清理狗笼一遍哼小调。
“对了,居群呢?”他忽然想起来问。
“陪彤儿遛狗去了。”汪濯沸蹲到他身边,想帮忙,却意外地发现端木瞬清理狗笼的手法异常熟练,而且他不怕脏,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笼子弄干净了。他记得听属下汇报过,端木瞬自己在外面住的时候房间总是乱七八糟,狗窝一样的邋遢,忽然就有些糊涂——这个小孩,明明就很会打扫啊,为什么会听到那样的报告呢?是谁忽悠了谁?看来改天得找那个属下来重新问一问。
“对了,阿濯,”端木瞬一边把狗粪捡到簸箕里,一边侧着脸,很认真地问,“你有没有觉得,居群好像喜欢彤儿?”他停了停,更加认真地说:“我觉得他们俩挺配的。你有没有问过彤儿的意思?”
汪濯沸看看他,他发现端木瞬真是迟钝得可以,这种事情居然还来问他,难道他自己真的毫无知觉吗?
他于是干咳了一下,说:“这个……女孩子长大了,她的心思……做哥哥的不好多问……”
端木瞬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这倒是……我问也不合适……嗯……要不改天让我妈问问。”
汪濯沸差点没呛住,强忍住哭笑不得的心情,故作平静道:“还是不要吧。彤儿会不好意思的……而且,万一她从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你让居群的脸往哪儿搁?”
端木瞬大概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一边把簸箕里的脏物收拾进垃圾袋,一边东想西想。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阿濯,要是彤儿真的也喜欢居群,你会不会反对他们?”
还有半句话,到嘴边兜了一圈,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本想说:“电视里这种事情很多,到最后都是私奔结局,你可别让他们私奔啊”,可是想了想,自己在汪濯沸眼中的形象已经够不学无术的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还整天看这种既无聊又狗血的电视连续剧,一定会被他笑死不可,以后都没办法抬头做人了。
天晓得这些电视剧都是费仁爱看的,他以前每天就在客厅里霸占着电视机,看这种莫名其妙的连续剧,一边看还一边点评,一会儿说这个“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的人是神经病,一会儿说那个“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的人是神经病。可在端木瞬看来,最神经病的就是窝在沙发上笑成一团的费仁自己。害得他耳濡目染之下,硬是“被看”了很多这种神经病兮兮的东西。
汪濯沸看看他,太阳在他脸上投下几层阴影,爬高爬低,有起有伏。端木瞬眉目疏朗,大地方长得极其开阔,小地方又藏着一些可爱的特点。比如他的人中很深,而上唇中部则微微向上翘起,以至于说起话来给那张嘴造成一种奇特的姿态,好像嘴唇本身是有思想,有情感的,不说话时又现出闭得很紧的模样,流露着缄口不语的倔强。
汪濯沸看着,在心里喜欢了一万遍,可是他又不能说。
他有太多的事情不能说,比方说如今他们在谈的这件事。端木瞬好像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扮演的角色,还很认真很努力地在为居群谋求幸福——他到底是迟钝,还是敏锐?
“放心……”汪濯沸笑了笑,摸摸他的头,“要是他们真的两情相悦,我当然是开心还来不及。居群性格好,又知根知底的,彤儿要是真能跟他,我高兴还来不及。”
端木瞬听着便笑了,真正舒心的、心满意足的笑容,好像木兰花盛开一样,洁白芬芳。汪濯沸失了一下神,回过神来的时候端木瞬已经哼着小调扔完了垃圾,准备去洗手了。他赶紧快步跟上。
端木瞬洗手洗到一半,接到以前房东的电话,说是有一些信件寄到她那里,让他回去拿一下。端木瞬说好,汪濯沸提出陪他一起去,端木瞬觉得不错,于是他们一起去。
房东太太很热情,看到汪濯沸花痴得不得了,知道现在端木瞬和汪濯沸同住的时候更是开心得喋喋不休,直夸他比费仁好,比费仁成熟稳重懂事会说话,还一口咬定他一定比费仁会照顾人,因为小瞬长胖了一些——她不知道其实他是被家里几个女人喂胖的。
汪濯沸无疑对这样的评价很受用,陪着房东太太唠嗑了很久。他们走出来的时候端木瞬就取笑他——“原来你也有对中年妇女没辙的时候啊,哈哈哈”,汪濯沸听了只是笑笑,不想解释原因。
信无非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广告和账单,有些东西端木瞬没来得及、或者忘了改地址,就寄到了这里。他坐在汪濯沸的车里一封封飞快地看着那些信,看到其中一封的时候“咦”了一下。
汪濯沸一紧张,连忙凑过去看。端木瞬已经抬起脸来朝他笑:“是个小朋友寄来的。”他挥了挥着手上的信封。
信封是机器猫图案的,还贴着几张可爱的卡通贴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有些稚嫩。“端木瞬”的“瞬”字还写错了,少了一横。汪濯沸瞥到信封背面的落款——“江婷婷”,他在记忆里努力搜索着这个名字。
这几年他派了一些手下关注端木瞬的一举一动,不为别的,主要是怕端木瞬的倔脾气惹事。他好打抱不平又从不正确评价自己的力量,就算是头破血流也要为他自认为的弱者讨个公道。其实有很多次,端木瞬自己不知道,他不顾一切地教训了人之后,那些人都是汪濯沸派人出面摆平。否则,只怕端木瞬光是被人寻仇就不知道会有多少次,早就不知道被人藏尸去了哪里。
“江婷婷”,看名字似乎是个女孩。记忆中端木瞬帮过或接触过的人里,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
“什么小朋友?”端木瞬一边看信一边傻笑,汪濯沸不禁有些好奇。
“嗯,是我的一个小笔友。”端木瞬看完了信,交到汪濯沸手里。
端木瞬居然还交笔友,这让汪濯沸颇感意外,他低头去看信——看起来这个江婷婷已经和端木瞬很熟了,信里的语气很亲昵熟稔。江婷婷告诉他自己在班上考试进了前三啊,参加了学校的演讲比赛啊,春游去了哪里哪里等等事情,有些地方还画了一些可爱的花花草草——很标准的小学生写出来的信件。
“你什么时候交的笔友?”汪濯沸问。
端木瞬呆了呆,神色突然间有点黯淡:“其实……我们是通过方叔认识的……”
汪濯沸猛地就是一凛,有些念头在脑中浮出来,好像抓住了一些什么,又好像无法确定。
“方叔?”
“嗯,”端木瞬点点头,“婷婷是方叔助养的孤儿,现在上小学三年级。有一次我去方叔那里玩,正好遇到婷婷。她们学校布置作业要给朋友写信,然后要朋友的一封回信,她说想不到什么朋友,要方叔帮忙。方叔说老花眼看不清字,也不知道能跟现在的小孩子聊什么,我正好闲着无聊,就答应给婷婷写信。后来我们偶尔就通个信什么的,还挺好玩的。”
“你说,你在方叔那里见过江婷婷?”汪濯沸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而清明。
端木瞬被他的神情吓了一吓,愣愣地点头:“是啊。”
“那她认不认识郑一连?”
端木瞬一怔,想了想:“我……不太确定……我也只见过婷婷一次,后来都是通过信件联系的。说的也都是她学校里的事情,小女孩的东西,东拉西扯的……不记得她提过郑哥的事。”
汪濯沸沉吟了一下:“她给你的那些信,还都在吗?”
“应该在吧。我没扔过。搬家的时候,东西都是居群理的……”
“回去能找给我吗?”汪濯沸忙问。
端木瞬点点头:“好啊……”又想起什么,“阿濯,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难道婷婷也跟这件案子有关?”他的神色有些焦急。
汪濯沸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后脑:“可能有一些……我们正在找一个八到十二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必须和方叔、郑一连都有关系,原本以为找不到的,没想到……”
汪濯沸掌心的温度一直从头发上朝里面传进来,端木瞬觉得自己的心情平复很多了。
“婷婷身上有什么蹊跷吗?”他问。
汪濯沸看了看手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信笺:“现在还很难说,这封信,很可能成为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