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一
钱王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睡在赵自强的卧室里，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另一个人的手，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都出了汗，湿腻腻的。
他闭闭眼，是现实，不是那个似假亦真的梦境，果然还是回来了么，还是伤到了吗？
叹口气，嗓子烧的干疼，皮肤也都涨热难当，他视线望出去时都朦朦胧胧的，眼珠也是烧的涩疼，他伸手揉上去。
一动，紧紧攥着的人就醒了过来，赵自强本来坐着小马扎伏睡在旁边，抬头时眼圈还是青的，显然没有睡好。
钱王静静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兜转了半天，竟有种一眼万年的错觉。
赵自强抽回手，翻动麻木的五指活动一会儿，而后又换手贴上男人的额头，发觉热度还是没有完全褪下，有些黯然，不悦质问道：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折腾成这样跑回来？”
钱王愣住，本来就刚睡醒不大好用的脑子顿时卡壳，
“我不明白……”
赵自强收回手，他不愿意说就算，自己在小马扎上守了几个小时，早就腰酸背痛，他起身扶着腰边扭动边冷淡道：
“我也不明白，你不知道从哪弄了一身的臭水半夜跑回来，然后开始发烧，送你去医院你哭的满脸的鼻涕眼泪还死命的抱着我不放……然后就这样了。”
他讲的含糊，钱王更是一脸浆糊，就算之前回到过去的一切都是梦境，那他醒来时也应该是接着现实的轨迹。为什么会有一片想不起来的空白？
钱王摸摸自己赤果的胸膛，先是发怔，而后反倒是更不明白事情的经过了。
赵自强皱着眉头躬下身子和他对视，嘴里故意自言自语道：
“哎？该不会是烧傻了吧……失忆了？”
钱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仿佛和现实的空间不在一个次元，心里面坠疼坠疼的想念着梦里面，几个月以前的，还委屈着的那个赵自强。
他越想越不安，而后越发的无法相信自己只是经历了一场梦。
可是也只能相信。
赵自强收回身子，见钱王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下有股憋闷，转而又觉得他的事情自己也插不了手，有什么干系。
便道：
“你醒了就自己照顾自己，那我今天就照常开店了。”
说罢便出了卧室。
屋外一片阳光明媚，楼下隐约听得见已经乒乒乓乓开始动作了。
钱王揉揉额角，起身出了去，走到浴室的时候轻眯的双目愕然睁大，他看到了洗衣机上边扔的几件衣裤，那是什么？
这几天天气转暖，毛衫他早就不穿，更不要说这一件他今年从头到尾就没有拿出来过，还有那件风衣，还有裤子，这都是那个梦里面那一天穿的行头。
钱王脑子里一片混乱，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他不得不想到，这一切或许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那么，如果这一切是都是真的，不是有人伙同赵自强整他，就是真的存在另一个平行的空间……
他坐在洗衣机旁边的地上，躁动不安的抱着脑袋，心里面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怎么办，怎么办，他还是没有把事情挽救回来，怎么就回来了呢？
赵自强端了鸡蛋羹上来，却不见人影，把碗勺放到桌子上以后找到洗手间，就见那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瘫坐在地上，他以为钱王晕倒。
吓得赶紧走过去掰着钱王的脸看。
还好，男人除了一脸迷茫，什么异状都没有，只是有些颓丧，见到赵自强也像是穿过他似的。
是的，钱王的思维陷入了一个怪圈——如果有一个这样平行的空间，那么难保不会有几百个上千个无数个，每个时段里的他们都在重复着那些相同的事情，包括哪些可恶的背叛和无法挽回的伤害。
想到这里，他猛的回神，看着眼前已经经历过来的人，心疼的酸，一把抱住赵自强，嘴里喃喃着对不起。
赵自强愣在原处，僵着身子，心下戚戚然，该不会真的把人给烧傻了吧……
两人搂抱了一会，各自就开始热的出汗，钱王更是又烧了起来，可迷迷瞪瞪的还是不愿意放开赵自强。
楼下的收银小张拿了□□找上来，打算低头认错，见老板和副店长站在洗手间门廊赤着身子“搂搂抱抱”“拉拉扯扯”，赶紧掉头跑了下去。
店里的人都是知道他们的关系的，但是有时见到两个看起来百般正常的帅男人亲热在一处，小姑娘们还是会脸红跑开。
钱王耍赖的抱住赵自强，满脸的受惊和患得患失，被拖来拖去也不介意，赵自强无法，只好转了两圈后把人放回了卧室，安顿道：
“我去端鸡蛋糕，你给我老实等一会儿！”
钱王收回抓过去的手，晕晕的靠在床头，阴沉的不得了。
赵自强却是先去楼下解决了下纠纷问题，才又回到楼上把碗端进去，鸡蛋羹这时刚好温热，赵自强知道钱王最喜欢吃这种的。
谁料今天把碗递过去，男人却没有一把接过狼吞虎咽的吃，而是一副即将被抛弃的委屈样，扁着嘴不动。
赵自强皱着眉头，端起来舀起一勺含在嘴里尝一下，而后咂咂嘴道：
“温度和味道都刚好，快吃，别闹，我还有事忙呢。”
钱王眼睛盯着赵自强，手慢慢的探过去拥上他的腰，低沉的声音因为生病而更显沙哑，
“你喂我好不好……”
赵自强对他癞皮狗的装可怜耍赖招式早已没了脾气，叹气道：
“我能说不好么……”
他直直腰，示意钱王手松开些，这才又重新端起碗，一勺一勺的喂，边道：
“刚才楼下来了几个无赖，硬是要用□□结账，小张都快给整哭了，后厨里一溜的大小伙子，全都窝囊废，一个也不敢站出来吱声，要不是有其他几个大老爷们帮着说话，估计今天没得善了。”
钱王听得心不在焉，只注意着仔细盯着赵自强的眼睛看。
“哦。”
赵自强不解的看他半晌，
“你到底怎么了？”
而后想了半天，小心翼翼道：
“我和你说我昨天去哪了……你得相信我。”
赵自强奇怪的看他一眼，边随意应声，边把床头柜上的药剥出来，放好，这才正了身子哄小孩子似的道：
“好呀，你说。”
钱王有些不满的把他抱满怀，而后下巴在怀中人头顶蹭蹭，又反复确认了赵自强的信任度，这才把回到过去某一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对赵自强讲了。
他用的几乎是常用的论文总结式说法，条理清晰的反倒让赵自强怀疑他在编故事。
讲完，赵自强没吱声，钱王紧紧胳膊，紧张道：
“你是不是不信我？你不相信对不对……”
赵自强起身，轻笑道：
“我相信啊……不过，你就当是做了梦吧。”
显然重新回忆起压抑的那段日子让他的心情也变得不是很好。
他侧头看向窗外，
“有些事情是必然的，因为我相信妖魔神怪的存在，所以我也能相信你的话，相信又怎么样呢，赵自强……他总的经受这些，才能蜕变，你也是，没有这些，你也不能成长。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钱王有些放心的眨眨眼，觉得烧都仿佛退了下来，他抽了抽鼻子，正打算说什么，赵自强打断道：
“而且……这又能代表什么？你见到的那个人，就算是我，也和现在的我没有必然的关系，他们就像是另一个相同故事里的主人，我们还是只想着当下就好了。”
他想起刚才钱王紧张的担心和忏悔，又道：
“你还真的是很能乱想……现在我去接水，你把药吃了。别一天分神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钱王却是听得入了神，想想也对，就算有了另一个钱王，他犯了错，他终究也得付出自己的同等心情去悔过、被折磨、去忏悔……而这些与自己无关。
想通了，他的精神好了些，人们常说的郁卒被分担了的作用果然很是大。
尽管脚步还是虚浮力气还没有回复，他依旧套了衬衫巴巴的跑出去找赵自强，赵自强接了矿泉水水站在灶边等水加热，被从背后拥住后便顺势躺在身后人的怀里，忙乎了一夜，其实他也挺累的。
钱王突然问道：
“几点了？”
赵自强抬腕扫手表一眼，轻声道：“快中午了，十一点半，该……”
钱王把鼻尖埋进他的劲窝，低低道：
“中午好……我爱你。”
他第一次说的这么诡异而甜蜜，竟然有些羞涩。
赵自强愣了愣，呆呆回道“啊……中午好。”
“我以后要每天都说，说好多遍，把你说的全补回来。”
他闷着声音，埋在赵自强细瘦的颈项间，深深地吸气。
……
吃下午过饭，赵自强把碗一一洗好摆放好，钱王照常搂着他的腰当巨型悬挂物，等赵自强放完最后一张盘子，问道：
“几点了？”
赵自强不疑有他，抬腕，回答：
“6点半了，还……”
“嗯！下午好……我爱你。”
赵自强受不了的在他怀里转过身，和钱王紧贴着面对面，古怪的疑问在见到钱王一脸理所当然的甜蜜后咽回了肚子里。
……钱王面上微笑，心下涩然，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能重新听到赵自强的那句甜言蜜语。
有些话，你想听的时候，或许再不会被说起。
有些话……
或许要说上无数遍，才盖得过那些伤害留下的不信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