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而她的性情,似乎也随之而定,她不过分自怜自艾,也不会轻易波动自己的喜悦,总是维持着一定的平衡。
  直到傅衡的出现,直到这男人真正闯入她的心底,她那一贯的均衡,终于在傅衡的情意下溃散。
  “我不这么想……”傅衡的喘息声带着倦意,却又别有一番令人想紧拥的魅力,“你应该……是能够兀自得到喜悦,满足自己的心,却又值得我怜惜的姑娘!”
  别有含意的解释,教莫喜怜忘了疲惫,只是定定地瞧着傅衡。
  “衡……”莫喜怜欣喜地吻上他的唇,泪水再度迸散。
  怜惜呢!她眷恋多年的傅衡,正疼惜着她啊!
  喜怜,喜怜……为她自己受到这倾注爱意的怜惜而喜悦的莫喜怜——
  娘亲与爹,九泉之下也该瞑目吧!
  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傅衡的怜惜啊!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说话的是梦铃,娇软的嗓音含着取笑之意。
  “那是当然的嘛!喜怜姐这么值得人疼。”翠翠跟着接话,手里抚着刚送入莫喜怜房内的上好京城织锦,笑得眼儿微眯。
  “你们两个,别把我当笑话谈。”莫喜怜放下布料,没辙地瞪向两个待她如姐妹的姑娘。
  “哟!有了丈夫当靠山,说话就大声了。”梦铃笑得更加放肆了。
  “哎呀!哪天你找着靠山,看你张不张扬几天呢?”翠翠把织锦往自个儿身上披去,笑呵呵地应声。
  “比起不能靠的靠山,当喜怜姐的姐妹还好过些啊!瞧这送来的织锦多漂亮!那傅爷不只疼喜怜姐,连咱们都当一家子了。”梦铃往莫喜怜身上挨去,开始呵着痒。
  “梦铃!”莫喜怜尖叫着跳了起来,“别胡闹了,还不去挑你喜欢的料子,当心我把衡的好意都替你退回去。”
  “喜怜姐真不耐痒,晚上怎么应付傅爷呢?”梦铃倒在桌上,不顾形象地大笑。
  “衡又不会呵我痒。”莫喜怜白她一眼,“你也别在他面前多嘴。”
  “那你得收买啊!”梦铃笑得更是乐不可支。
  “用这些布够不够?”翠翠在旁搭话。
  “那些花样我没兴趣,留给花铃挑去。”梦铃摇头应道。
  “说到花铃……我让她去唤姐妹们,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莫喜怜疑惑地往门口走去,正想去找花铃,却没料到……
  “喜怜姐,不得了啦!”花铃匆匆冲进房里,差点迎面撞上莫喜怜。
  “怎么回事啊你?慌慌张张的……”莫喜怜扶住花铃跌跌撞撞的身躯,纳闷地问道。
  “喜怜姐,刚才韩大爷派家丁送信来,说是容坎关关外聚集大军,正往寒城来了!”花铃面色苍白地揪紧莫喜怜的手臂,花红的唇吓得颤抖不止。
  “花铃,那韩大爷怎会知道这事的?”梦铃跟着丢下布料往花铃走近,焦急地道。
  “韩大爷说是送木材去关外时,听醉了酒的戈连副将说溜嘴的,而且那些山头上真如戈连副将说的,藏了许多士兵,就等着攻下容坎关啊!”花铃急得眼泪直掉。
  他们寒城百姓好不容易过上一阵子的平和日子,本以为容坎关外不会再起战火,哪晓得关外部族依旧无心归降,甚至在暗中策划战事!
  “这……”莫喜怜打了个寒颤,她握紧花铃的手,咬了咬下唇,回头对梦铃喊道:“梦铃、翠翠,你们快去叫不醉不归的大伙儿收拾细软,轻装便行,立刻离开寒城!”
  “我们能去哪儿呢?喜怜姐。”翠翠摇头,“女人家脚程慢,能逃到哪去?而且我们根本不会骑马啊!”
  “花铃,叫人去我们认识的车行雇几辆马车来,走不快的全坐马车先逃。”莫喜怜吩咐过后,匆匆将花铃推出房外,跟着又回身往床底下钻去。
  她抱出个铁盒子,从里头取出一叠银票、一个小木箱,统统递给梦铃跟翠翠,又将两人的卖身契递上,“这不醉不归里,我最信的就是你们,银票你们收好,这木盒里是大伙儿的卖身契,就交给你们收着了,记得替我带大伙儿逃出寒城,离容坎关越远越好。”
  “喜怜姐,那你呢?你不跟我们逃吗?”翠翠握住自己的卖身契,泛黄的纸张几乎一揉便碎,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这样的处境下得到自由的同时,她也担心起莫喜怜来。
  “喜怜姐,你不是想去找傅爷吧?”梦铃瞧了眼自己的卖身契,直接将它收进怀里,向来嬉闹惯的她脸庞上如今多了抹担忧。
  “韩老板会找人前来通报,想来是要我们在寒城尚骚动前先一步离开,这样才有机会活命。”莫喜怜握紧粉拳,语音微颤,“所以你们记着,装扮越不引人注意越好,分批走人,至于我……我得去找衡,他性子老实,若知道容坎关将遇难,依他的个性,绝不肯走的。”
  “喜怜姐,你不如与我们一块儿走吧?”翠翠扯住莫喜怜,不想她逗留寒城。
  “翠翠,让喜怜姐去吧!”梦铃帮着拉开翠翠的纤手,扯着她往外走去,“别棒打鸳鸯,咱们还有事得忙着的。”
  在这不醉不归里,她们见着太多缘浅情深的过去,如今莫喜怜既已找着了心爱的对象,哪怕是眼前有座火焰山隔着,莫喜怜也会奔过去找情人。
  “有缘会再相见的。”莫喜怜送走好姐妹,接着收拾了点细软,随后立刻奔出不醉不归。
  看着身旁东华大街上热闹的景致辞,莫喜怜紧张情绪,一路狂跑,赶向傅家布庄。
  她也不想寒城沦陷,更不想看着大伙家破人亡,但是……
  说她自私吧!她现在只顾得了自家姐妹安危,脑子里只想得到傅衡啊!
  即使傅衡不想逃,她也要拉着他走,她不想像娘亲一样,将来只能孤坐愁窗,空叹息。
  “衡!”
  傅家布庄前,熟悉的身影正与一旁的仆人谈话,身旁还牵着几匹马,备上了马车,一副要出门远游的样子。
  莫喜怜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傅衡挥手叫喊,傅衡回过头,见到她的表情显得有丝凝重,却不似平日那般欣喜。
  “衡……我有话……要跟你说!”莫喜怜不由分说地扯住傅衡,语音还喘息着。
  “小喜,我也有事要告诉你。”傅衡声调一沉,没让莫喜怜拉着走,却是立于原地不动。
  “不管你想说什么,总之,你快点收拾一下,我们得离开寒城!”莫喜怜催促道。
  “什么?”傅衡眼光一闪,抓紧了莫喜怜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小喜,你怎么会知道应该要离开寒城了?”
  “咦?”莫喜怜愣愣地瞧着傅衡,再瞄了眼他身后一脸谨慎的布庄仆人,忍不住讶道:“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时间多谈,你先上马车跟他们走。”傅衡沉声道:“路上我让他们跟你解释。”
  “那你呢?我已经叫不醉不归的大伙儿先离开了,我是来叫你一块儿走的,你不走吗?”莫喜怜紧张地揪住傅衡的衣袖,一股不明所以的压迫感直逼而来,教她的内心兴起不安。
  “不,我不能走。”傅衡如莫喜怜预期地摇头,“我还有事要办。”
  “有什么事比保住命还重要!”莫喜怜拉紧傅衡,挨着他悄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叫我走,但我知道我们非走不可!因为刚才韩老板偷偷叫人知会花铃,说关外大军聚集,往容坎关攻来了!”
  “我知道。”傅衡没有莫喜怜料想中的惊讶,仅是淡淡地应声,“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他们带你走。”
  只是他没料到,原来那韩村还挺有义气的,居然先派人通知了不醉不归。
  “什么叫你知道?”莫喜怜瞪着眼,“你这意思是……”
  “对不起,”傅衡苦笑一声,“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小喜。”
  “什么!”莫喜怜迸出惊叫,“你早知道?”
  敌军都要打到家门口了,傅衡却说他早就明白事情会发生?难道护东将军被贬并不是件冤枉事,而因为傅衡暗中通敌吗?
  “所以我才说,你爱上我会受苦的,小喜。”傅衡应道:“虽然敌军已逼近容坎关,但我不能走,现在正陆续前往寒城的驻军,需要我的调派和指挥。”
  “等一下,我都弄混了!”莫喜怜止住傅衡,错愕道:“衡,你不是被贬了吗?已不是将军的你,怎会有办法调派大军?”
  虽然得知有驻军前往寒城,让莫喜怜多少安心了些,因为这表示容坎关与寒城,也许不会被攻下,可傅衡的回答,却依旧教她感到微愣。
  “那不过是计谋。”傅衡捂住莫喜怜的嘴,半抱半拖地带着她上马车,才松开她,轻声解释道:“贬为庶民、在寒城定居做生意,那都是为了查清关外领地的行动。”
  “咦?这么说来,你……你其实没有被贬?”莫喜怜突然觉得脑海里有些打了结的疑惑,在瞬间被解开了。
  如果微王真的怪罪傅衡,那表示他大概是大王当太久,跟着利欲薰心,因此才嫉妒取得民心的傅衡,那么在判傅衡罪名时,绝不会轻饶,甚至未曾抄家,只轻判流放,贬为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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