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卡莱尔提前下班去了福克斯小学接艾伦，进了教室却没找到人，那个叫菲利的小男孩告诉他艾伦八成又去了教堂。于是卡莱尔找了过去。
福克斯镇的教堂没有宏伟的柱廊，彩绘的琉璃瓦透进了天光，木质的地板在泛着刚刚刷好的漆的光泽，木质的长椅一排排零次栉比地安放，一切都只是简洁，没有人（也许牧师正在后面打扫），从走道穿过中堂。走道的尽头，讲经台位列正中，其后就是祭坛，基督受难的神像高挂在墙上，唱诗班的位置和小讲经台分列左右，四周仅有空设的壁龛。没有更多花哨的装饰，抬眼望去，深处好似有一件封闭的小屋，像是私人礼拜堂。
他在位于楼上的唱诗班的位置上看见了男孩——他正将那套十二门徒像一一摆放在扶手沿边的平台上，嘴里默念着什么。
“艾伦。”卡莱尔叫他。
艾伦从上面探出头，一脸严肃的表情：“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跟你说，下来。”他招了招手。
艾伦慢吞吞地将人偶一个一个放进书包，然后从楼上走下去。
他们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想说我很傻？”艾伦看了卡莱尔一眼，问了一个让对方莫名其妙的问题。
“什么？”卡莱尔有点懵。
“上帝其实不能真正发挥作用，鬼魂（艾伦指了指卡莱尔）照样能够进入教堂，所以到教堂逃避痛苦是没有用的……我这么做很傻，对吗？”艾伦低垂着眼帘，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一双大手捧起了男孩的脸蛋，那双淡金色犹如琥珀般的眼睛始终温柔地看着他：“艾伦，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个非常聪明非常优秀的人……要知道，上帝的存在不只是为人们消去痛苦，他是一种信仰，是人们希望的寄托。即使他不能消除你的痛苦，但他至少能给予你面对痛苦的勇气。”
艾伦安静地看着男人，淡淡的婴儿蓝大眼睛怔怔地望进对方的眼睛深处。然后，他缓缓地点头。
“那么，我现在要和你谈谈关于昨天的那件事，可以吗？”卡莱尔将他抱在自己腿上坐着，轻声对他说道。
艾伦点了点头。
“贾斯帕给我们听了一段录音……呃，我，我听到你说的‘他们’了……”卡莱尔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不伤害到这个让他无比怜惜的男孩——因为他曾怀疑过男孩。怀疑他是否对自己撒谎，怀疑他其实是犯病的原因导致出现幻觉……这对艾伦非常不尊重。
“你吓坏了？”艾伦看了看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不要怕。
卡莱尔忍俊不禁，他点点头：“我想是吧。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no quiero morir？”
“西班牙文，意思是‘我不想死’。”艾伦几乎是没有思索地脱口而出，“你从哪听到的？是他们吗？”
“看，艾伦，你真的非常聪明，你懂英语、懂古拉丁语、懂西班牙语、或许你还懂得什么语言……没有哪个孩子能比得上你。”卡莱尔没有急着回答他，反而将话题转开。
艾伦沉默了一会儿。
“我还懂汉语、意大利语、法语……如果有人整天在你身边对你说着各种不同的语言，你也会像我一样的。”他又变得一脸漫不经心，眼里带着一丝嘲讽。
“所以你看——他们也并不是总给你带来坏处。”卡莱尔皱眉，他不喜欢看到艾伦这副表情。
艾伦没有说话。
“你觉得那些鬼魂为什么会找上你？”卡莱尔思索半天才试探着问道，见男孩并不介意才继续说：“你想一想，仔细地想一想。”他的语气极轻极柔，引导着男孩的思维。
“你认为他们想干什么？”见男孩锁着眉头苦苦思考着问题，卡莱尔再次诱导。
“……要我——帮忙？”艾伦抬起头，犹豫着说出自己的答案。
“对，我也这么想。”卡莱尔很高兴男孩的想法和自己一样，“他们想要你帮忙——我想我知道该怎么让他们走开……”
“怎么做？”艾伦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倾听他们。”卡莱尔认真地对艾伦说。
“如果他们不想要我帮忙呢？万一他们只是想伤害别人呢？”艾伦很敏锐地提出问题。
卡莱尔伸手将男孩握得死死的双手轻轻掰开：“我想应该不会。”
“你怎能确定？”艾伦看着卡莱尔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厚厚的手套给自己戴上，然后将他脖子上长长的围巾取下来，围在自己脖子上。
“我并不确定。”卡莱尔将男孩外套上的散开的扣子一个一个仔细扣好，“但是——我在这里。我陪着你。只要我在，就不会有你担心的情况发生——我保证。”
艾伦怔怔地看着他。
“走吧。对了，有个好消息给你——你妈妈决定提前回来，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你就能见到她了。”卡莱尔一边说一边牵着男孩向教堂外走去。
听见卡莱尔的话，艾伦有一瞬间非常开心，但马上他就垮下了小脸。
“怎么了？”卡莱尔注意到男孩几乎可以说是沮丧的表情，有些了然。他笑了。
“没什么。”艾伦闷闷的答道。心里却又是不高兴又是疑惑——为什么当他一想到也许只能在卡莱尔家待一天了他就很不开心？难道自己不想见到妈妈？不会吧？哦，上帝……
“如果你愿意，以后可以每天都来我家。”卡莱尔微笑道，心里转过千思万绪。
“真的？！”艾伦猛地抬起头。
“当然，我们都非常欢迎你。”卡莱尔大笑着拍了拍男孩的小脑袋。
艾伦从停稳的车上跳下来，飞快地跑向大门——埃斯梅带着其他的“卡伦”正站在门前等着他和卡莱尔。
“埃斯梅。”他向那个亲切和蔼的女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跑到她身后，来到贾斯帕面前。
“嗨，jass哥哥。”艾伦有些腼腆的看着青年，然后又飞快地跑回车库——卡莱尔刚好把车开进去停好，就见男孩打开后车门，从车座上将他的书包拽了下去，接着又飞一般跑开。卡莱尔好奇地跟在他后面，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艾伦跑到贾斯帕面前，在书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他举高了手递到青年的面前：“给你——这是我做的。”
众人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彩蛋——上面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纹，像是调色盘一样，不过能看出做彩蛋的人很用心。
贾斯帕接过彩蛋，仔细看了看，发现在众多花纹中还包含了自己的名字。他看着男孩红扑扑的脸蛋，缓缓勾起嘴角：“谢谢，非常感谢你的礼物，艾伦。”他将彩蛋小心谨慎地揣进口袋里。
“嘿！又不是复活节，你送什么彩蛋？小艾伦，真偏心啊偏心……”艾美特在一边看得眼红，酸溜溜的说。
艾伦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大家：“不、不是的……今天手工课老师只允许我们做一个……我、我……”
所有人都笑了——看见男孩急得一头汗，最后干脆闭嘴不再说一个字了。
卡莱尔笑着摇摇头：“看来还是年轻人魅力大呢，艾伦，明明我跟你接触多一些，为什么我也没有呢？”他有些嫉妒贾斯帕了。
艾伦看了看他，手足无措。“那个……明天，明天还有手工课，我给你，不，我给你们都做一个行吗？”今天净想着贾斯帕了，他居然忘了卡莱尔。艾伦懊恼地垂下头。
众人哄笑。
“好了，艾伦，别理他们，我们去吃晚餐。”最后还是埃斯梅心软了，她拉着男孩走进屋里。
“唉，我真担心我的jass被小艾伦抢走……”爱丽线故作忧郁地说着。
罗沙莉大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那么我祝你好运——”
爱德华走过来，也笑着对爱丽丝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艾美特凑热闹地跟上。
几个人互相打闹着进了屋。
卡莱尔从地上捡起被男孩遗忘的书包，仍是一脸温和的笑容，走进了门。
这时，众人听见男孩清脆的童声满是好奇地问着：“你们喝人血吗？……动物血？哦，那你们是吸血鬼中的素食主义者喽？……聪明？谢谢，卡莱尔也这么说……动物血好喝吗？肯定味道不太好吧？就像我不爱喝的牛奶一样……喔，你们真可怜，不能吃人类的食物——”
这一天，就在男孩千奇百怪的问题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