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契订灵约
足足过去了有半个时辰，空明子才从海螺中走出来，神情异常肃然。流颜早就等得老大不耐烦，之前她几次三番想闯进去，都叫海螺外面的禁制逼得不能上前。她甚是不悦，索性躺在珊瑚丛门口打起了盹，透明的身子一散一合，看起来叫人心悬悬的。方思楚不知自己这大半个时辰是如何熬过来的，一听见脚步声，立时蹭地跳起来，却只见空明子一人出来，看也未看自己一眼。
“师父……”方思楚叫了一声，又转头看看海螺，仍是不见上官清凌出来，转身急道：“师父，这姑娘是谁？你将她怎样了？”
空明子啐道：“混小子，她是晚辈，为师还能将她怎样？我看你这贼心也真是不小，我丑话说在前头，就凭你，少打她的主意。”
方思楚的脸刷地涨得通红，嗫嚅道：“弟子不敢……”
说话间海螺忽然动了动，方思楚一转头，正见上官清凌从里面走出来，身姿却是无比孱弱，一手尚扶着海螺壁，似要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丹唇叫她自己咬出了几道血痕，脸颊上尚有残泪余痕。
方思楚一惊，进去的时候尚好好的，何以短短半个时辰便成了这副样子？他下意识地想上前相扶，半中却又觉得不妥，生生忍住了，又转头道：“师父……这……”脸上一副为难又悲悯的模样。
若不是十分了解自己师父，方思楚真要以为上官清凌这样子定是被空明子所伤。他低声道：“姑娘。”上官清凌却置若罔闻，视他如同空气一般，径直从他旁边擦过，走到空明子面前向他一伸手。
只见她掌心躺着一块红色的晶石，这一刹那间光芒四射，照亮了整个大殿。空明子此刻的神情要用两眼放光来形容，先前那副严肃深沉的样子荡然无存。他迫不及待伸手接过晶石，举起来左右细细查看。一面看一面还连连点头，欣赏与激动之情满溢。
“姑娘，这北海晶石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珍宝，他日若提炼出厉害法器，定先送来与姑娘品鉴。”空明子这句话实在是莫大的荣赞，上官清凌勉强微微一笑，道：“品鉴不敢，不过晚辈窃以为，灵山派炼器堂的任长老，倒可与前辈做个知己。”
“哦？”空明子饶有兴致，笑道：“那改日在下定要去拜访一番。”只见他轻轻一伸手，那只海螺倏然又缩成了原先的大小，乖乖躺进他掌间，还惬意地左右摇了两下。他将海螺往上官清凌面前一送：“北海晶石无价之宝，无以为报，这点小东西就送给姑娘做个薄礼。”
上官清凌忙道：“晶石无主，晚辈以此为要挟，本已是不敬，怎敢再向前辈讨要宝贝？”
空明子笑道：“这不是什么宝贝，不过一所房子罢了。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有了它也方便些。就当我向姑娘陪个不是，从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姑娘若是不肯收下，可就是还跟我计较了。”
他话说到这份上，上官清凌只得道谢接下了。空明子哈哈大笑，转身一拉方思楚：“咱们走了。”
方思楚尚有几分依依不舍，看了看上官清凌，她却只是低头沉思。方思楚很是失望，愣了愣终于抬腿跟上师父，一起坐进了那大红鲤里。
“姑娘，海螺里花苑假山之下的石洞中有一面菱花镜，今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只需对着镜子唤一声，便可以找到我。”
不期然这句话倒是叫方思楚眼前一亮，他脸现兴奋，道：“师父，那若是我们……”后面的话却叫大红鲤的嘴重重一闭，关在了肚子里。
“这老爷子好生厉害。”流颜看着大红鲤摇头摆尾地游走，忍不住叹道。她滑过来伸手戳了戳上官清凌：“你们究竟说了什么，他这般好，送你这样的宝贝。喂，他到底欠了你多大个人情？”
“没有。”上官清凌淡淡道，转身就要走。
“喂，你站住！”流颜急急道，哗啦涌到她面前，堪堪拦住她去路，“你答应带我出去的，怎能说话不算话？”她一双大眼睛满是无辜地看着上官清凌，果真是“秋波流转”。
上官清凌斜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是不是还想尝尝冰蚕网的滋味？你是何人，究竟有何目的，我已不计较，你若还要纠缠，我可真的不客气了。”
流颜眼神一闪，那俏皮的语气收敛了不少，退后了一些，道：“我不管，总之你说话要算话，不然你就……”话音未落，只见上官清凌冷哼一声，玉指轻轻一扬，一串水泡顺着她指尖泛起，飞快地围绕流颜旋转，将她围了个密实。
“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流颜说着一抬手，一道水雾向上官清凌激射而出，堪堪就要将她围住。上官清凌却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手掌轻握，只听“喀”地一声轻响，那些围住流颜的水泡竟倏然凝作了寒冰，将流颜密密匝匝冻在了中间。
这回流颜变了脸色，她身体的分合之术再也没有用处，只见她急切地拍打冰层，嘴唇翕动，声音却传不出来。
上官清凌嘴角微微一扬，觑了她一眼，转身就向外走。
“你站住！”上官清凌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口，流颜的声音忽然传来。上官清凌脚步一顿，传音之术？这个流颜果然不简单。她转过身来，却不上前，只远远地冷冷望着流颜。
流颜的身子飘在冰层正中间的空隙中，脸上那番孩童般的稚嫩果然不见了。她站直了看着上官清凌，声音传来时也不见她嘴唇再动。“你说的不错，你遇到我的确不是巧合，是我发现了你的行踪，刻意安排。不过你倒是想想，我若是有恶意，方才他们来抢北海晶石，我又怎么会帮着你？”
上官清凌沉默不语，仍冷冷看着她。
流颜又道：“我的确是仙界瑶池的一滴灵水，在这里修炼了三千年。不过我却不是被天帝的小女儿泼下来的，而是有人派我下界。只可惜我修炼了整整一千年才能化成人形，又一千年才能攻敌自卫，再一千年……唉，过去的事不提也罢。”隔着冰层只见流颜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往事不堪回首的沉重。“我好容易才终于能离开这里了，正要去寻你，你却自己找上门来。你说这不是天意是什么？”流颜脸上忽然闪现出一丝神采。
上官清凌却在细细咀嚼她的话。“有人派你下界？是谁？派你下界做什么？”
“你这呆子，派我下界自然是来寻你保护你！”流颜有些急了，“不过这人是谁我却不能说。我与他定有天契，若是我泄露了他的身份，便要灰飞烟灭，轮回不容。”
上官清凌不再逼问，一挥手去了她的冰层。流颜只觉周遭一松，顿时无比惬意，忙不迭地转了两个圈子，觉得还是自由的滋味比较好受。
“你走吧，回仙界去，我不需要你保护。更何况无功不受禄，我一介凡人，何德何能受上神庇佑。”上官清凌竟不给面子，扔下这句话就要走。
流颜哗啦涌到她面前，手指几乎要戳上来：“你这死脑筋，既然缔结了天契，我便不能随意回仙界了！只有你飞升成仙，我才算完成了使命，随你回到仙界去！”
这究竟是哪路神仙要对自己如此眷顾？上官清凌秀眉紧蹙，心中疑惑难解，她三生三世的记忆中，可没有任何莫逆之交的仙家，这一世更是连半个神仙的影子都未曾见过。可是她知道自己再问亦是枉然，流颜总归是什么也不能透露的。
流颜见她不语，又伸指戳戳她：“无论如何我总是要跟着你，你要也罢不要也罢，就算可怜我你也不能赶我走。”
上官清凌无奈叹了口气。“除非你换个形容，这副样子出去会吓死人的。”
“这个好办。”流颜见她有留下自己的意思，顿时喜出望外。她飘浮在半空中的身子飞速地转起圈来，水花四溅，然而透明的身子却渐渐实了起来，变得有血有肉，肌肤白皙，秀发飞扬，衣袂翩翩，眉眼依稀正是她的模样。落在上官清凌面前时，俨然已是个清秀佳人。
“嗯，这样倒是不错。”上官清凌很想问她为什么早不如此，不过想来她定然又要说些随心随性的话，也就算了。
“那我们走吧？”见上官清凌默许，流颜脸现兴奋，哗啦一声又缩成了一滴水，哧溜钻进了上官清凌衣衫中。
上官清凌催动结界，缓缓向水面上浮去。“我话说在前头，我现在要去的地方十分凶险，我不唤你，你不许随意出来，否则我把你封回这湖里。”
“是了，是了。”流颜甚有些不耐烦，“你是我主人，自然你说了算。”她不等上官清凌发话，又自顾自地道：“不过我订立天契的时候就已有了主人了，不能再这样叫你。嗯，主母？”上官清凌还来不及发作，流颜自己又道：“也不好，太老，瞧你花容月貌的样子，嗯，就叫小姐吧，嗯，这个很好！”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得甚是欢愉，上官清凌无奈笑笑，不去理会她，不多时结界已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