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人非物依旧
了足以令师父骄傲的青出于蓝的资本，师父却再也看不到了。
上官清凌木然站起身来，推开萧洛便往外走。她刚一打开门，正巧一个身影在门口挡住了她去路，正是身着重孝的秦轩皓。
“轩哥哥，”上官清凌一把抓住他，颤抖着声音道：“北星给我们的九转还阳丹，我们……”秦轩皓却一把拉住她手腕，阻住了她的动作。他脸色苍白，一字一顿地道：“掌门、师父和师叔同魔门苍龙右使和五名煌焰使同归于尽……元神俱灭，没有尸首。”
上官清凌眨眨眼，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秦轩皓却看着她，脸色很认真，“清儿，你师父回不来了。”
师父回不来了？
上官清凌愣愣地望着秦轩皓，但目光显然却根本没有落在他脸上，不知在何方游移着。师父——回不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师父，她已经成功渡劫，没来得及让师父看看她如今的样子，不过才是几日未见而已，现在秦轩皓告诉她，师父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
一时间一百多年来的情景在脑海中纷至沓来，前世是师父将她从悬崖边救回来，收她为徒，引导她教诲她保护她，甚至是宠溺她；六十年前她犯下那样的过失，如今师父知道了竟没一言半语相责，而是反过来安慰她……这一幕幕在脑海里盘旋徘徊，怎么也挥之不去，伴着她的每一次呼吸深入骨髓，弥漫在她血脉中甜甜的痛。
“师父……”上官清凌目光呆呆的，只轻声嗫嚅着。“你说要看我炼虚合道，看我飞升成仙的，你说若是你能先我一步，便在仙界替我好生留个位置……”胸中忽然一阵窒息，不但堵住了她的呼吸，似乎也堵住了她的泪水。任心口上刺骨地疼痛，眼中自是干涸没有一滴泪水。
她不知自己后来做了什么，不知这接连几天的日子是怎样过去的，她唯独注意到了灵山上气氛的压抑一日紧似一日，虽然明知魔门的人不会再靠近，那片笼罩在灵山上空的黑云却像一刻也没有散去过。
第四卷 此情可待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人非物依旧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人非物依旧
上官清凌从翻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手边的酒早已经凉了。她弯腰将酒壶拿起来握在手里，轻轻将灵力透过去，不过片刻，便见那壶盖中微微冒起了热气来。她小心地将这陈年的好酒倒在夜光杯中，轻轻洒在墓前。
这只是一个衣冠冢，里面并没有尸首。
墓碑不甚高大，庄严肃穆中却没有棱角，圆润轻滑，透着几分亲和。这是上官清凌和天汇宫几位师兄亲手做的墓碑，为他们的师父，他们都曾经无比拥爱的严师慈父。
“师父，你总说煮酒别有一番滋味，这埋了几百年的梅花酒味道可还好？”上官清凌低声喃喃，脸上忍不住微微有笑意。“师父……”这声称呼忽然有种怎样也叫不够的感觉，她蹲下身来，用丝绢细细地拂去墓碑上那根本就没有的尘埃。
这一次灵山派遭到灭顶重创，天玄真人和天一真人重伤，掌门及天汇、天枢、天钧三位长老殒命，天炎长老失踪不知下落，虽然魔门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他们显然蓄势已久，此事恐怕无论如何难以善终，更不知魔门的人还会在何时再发动一次突然袭击。
但这些事情上官清凌根本不愿去想，此时此刻她只想静静呆在这里，能再多陪一陪师父。
“师父……”
背后忽然有一只手轻轻揽住了她肩头，一股温暖熟悉的气息轻轻在她身边渲漾开来。“清儿，师叔不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要节哀。”秦轩皓将她扶起来。
“轩哥哥，师父会不会……我是说当初你被关在地宫中的时候，你的天命石都碎了，我们全都以为你死了，也许师父……”上官清凌忽然停住了，黯淡的双眸开始闪动光芒，满怀希望地看着秦轩皓，像是等着盼着他同自己一起自欺欺人。
秦轩皓心中微微一痛，他其实很想摇头，但上官清凌眼中的期待让他实在狠不下这个心，他想了想，轻声道：“也许吧。若是有朝一日师叔真的回来，若是看到灵山派一片混乱，尤其是看到天汇宫一片混乱，他会生气的。”
值得高兴的是这句话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上官清凌的双眸竟然微微亮了起来。秦轩皓心中忍不住微微叹息，她仍旧是看不透生死，彼岸今生，她仍是那样固执。
“天玄太师伯召集弟子在紫霄殿中议事，我们过去吧。”
就连他二人几乎都是一路无话，沉默着沿着紫云峰的石阶向上走。他们的修为如今虽然已算得上是灵山翘楚，然一个灵气深敛如革，一个则柔澈似水，是以即便距离很近也难以为人察觉。
天枢宫的李双双和另一位苏师兄走在前面不远处，丝毫没有发觉身后有人。相距虽然有些距离，但他们的对话仍能听得清清楚楚，只听苏师兄道：“想不到这次天炎长老出卖灵山派，真瞧不出来，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正经样子，竟然是魔门的内奸。”就连他的称呼也不知何时从“师伯”变成了“长老”了。
“你小声些。”李双双低声提醒，“这等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便行了。”
“何必还小心翼翼？这是如今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苏师兄不以为意地道，“可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说。”
李双双虽然提醒他小心，但自己对此显然也是笃信不移的。只听她咬牙切齿地道：“若是他死了也便罢了，否则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替师父和掌门报仇。”
“这自不必说，灵山这样多的师兄弟都不会放过他。”
上官清凌和秦轩皓听得真切，相互对视一眼，秦轩皓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双双和苏师兄到了天枢宫的岔路口，转过去不见了身影。上官清凌正想开口，忽然听得前面灌木掩映之后李双双的声音陡然变了调：“大师兄……”
一个声音肃然道：“现在这样的时候，就是拿给你们用来无事生非嚼舌根的？”
这声音深沉中透着隐隐的愤怒，虽然压抑着却难掩yu火喷薄的炎炙，正是萧洛。
秦轩皓和上官清凌都忍不住暗暗心惊，方才李双双和苏师兄的话看来是尽数给萧洛听去了，依着他的性子，还不叫李苏二人吃不了兜着走？
二人在萧洛面前沉默良久，半晌没有抖出一句话来。
出人意料的是萧洛竟都没有大发雷霆，他的声音冷漠而疲惫：“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好好修炼是正经，否则什么时候身边忽然再钻出魔门的人，可叫你们防不胜防。”
这话大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师兄答应了一声，两人的脚步匆匆而去。
他甚至都没有一言半语责备两人，又或是……连他自己心中其实都已经默认了，相信了，就是天炎长老出卖了灵山？
秦轩皓和上官清凌正进退两难，只见萧洛从灌木之后转身出来。他站的台阶比他二人高了不少，更显得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居高临下：“你们来了，太师叔们已经久等了。”
按着大弟子的身份，萧洛也是身披重孝，山风微动中只见他脸色颇有些苍白，原先那副多多少少有些飞扬跋扈的样子竟是前所未有的收敛。
这一次紫霄殿中没有门庭若市，他们打开门的时候，偌大的殿阁中寥寥几个身影尤其显得突兀，更衬得灵山如今惨淡的现实不言而喻。
天玄真人和天一真人分别坐在两张宽大的长椅上，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在闭目养神，听见大门打开的响动才睁开眼来看了看。除了他们之外，只有五位长老中唯一幸存、道行全失的天垣长老，以及白晋和莫梓痕二人。
萧洛的脸色莫名地难看，铁青着的脸上充斥满了压抑和愤懑，似乎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惭愧。
他们走进去见了礼，长辈和师兄师姐还是不说话。没有什么比几人对坐却沉默不语的气氛更压抑了，尤其是在看着彼此身上刺眼的孝服的时候。
萧洛素来暴炭一样的性子，最耐不住这样的沉默，今天竟也一言不发，稳稳地在这沉默中静坐着。
过了不知多久，天玄真人终于打破了这死寂般的沉默，虚弱地开口道：“灵山和魔门此番都遭到重创，短时间之内魔门应该不会有主动的进攻。如今魔门煌焰七使中已折损了五人，身份尚不明的也只有一两人而已了。”
“太师伯，”上官清凌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低声道：“魔门紫焰使正是人称修真界第一炼器师的空明子。”她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过空明子前辈为人孤傲，性子颇有些怪癖，平日里从不参与魔门事务，想来不会有太大威胁。”
殿中几人面面相觑，奇怪的是这次连萧洛都没有任何疑问。
天玄真人表情丝毫未变，淡淡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魔门苍龙二使、煌焰七使的身份都已明了。”
他的话语虽然隐晦非常，但在座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魔门旬空派苍龙右使、五名煌焰使与灵山派前辈同归于尽，蓝焰使杜秋鸿伏诛，所谓“身份都已明了”，显然是将天炎长老归于了那苍龙左使的身份。
萧洛嘴角抽了抽，但最终还是垂着头什么都没有说。任何辩白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因为事实就在眼前，否则天炎长老为何会无缘无故失踪？
当所有的巧合都过于巧合的时候，也就没有人能有底气站出来说这仅仅是个巧合而已了，就连萧洛也不例外。
“当日师父临走之时……将火灵玉交给了我。”萧洛沉吟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底气不足。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白晋迟疑道：“师父……也交给了我。”他一伸手，躺在掌间的木灵玉散发淡淡的青色光芒。
秦轩皓看一眼萧洛和白晋，也伸出了手，掌中赫然是一枚金光熠熠的灵玉。
水灵玉是一直都在上官清凌身上的，这个萧洛和秦轩皓都知道。天垣长老向莫梓痕点点头，莫梓痕也交出了身上的土灵玉。
“当日我们五人商议，将信物都交给了自己弟子。”天垣长老轻声道。“呵，真是想不到一语成谶，师兄师弟都已不在，我又是何必回来！”他仰天一声长叹，无奈苦笑着摇摇头。
“师父既平安归来，土灵玉当交还给师父。”莫梓痕道。
天垣长老却阻住了她的手：“交在你手中，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更何况如今为师修为全失，无异于废人一个，这重担是再也挑不动了。”他微微向后靠了靠，淡然道。
“师父……”莫梓痕心中顿时一阵酸楚。
“师伯，师叔，”天垣长老向天玄天一两位真人道：“就请你们做个见证。”
天玄真人长叹一声，点点头：“确然该是到了青出于蓝的时候了。萧洛，你即刻召集所有灵山弟子，我们就在紫霄殿举行长老接任大典。”
“太师伯！”白晋几人竟异口同声地道：“不可！”
“太师叔，我师父尚未归来，弟子愿代行长老之责，但这长老尊位，弟子不敢僭越。”萧洛这句话显然是鼓足了勇气。
“太师伯，弟子同大师兄也是一样的话。”白晋也毅然道。“师父尸骨未寒，弟子愿代行长老之责，但接任一事还请从长计议。”
第四卷 此情可待 第一百四十二章 舍身念苍生
第一百四十二章 舍身念苍生
天玄真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萧洛，显然认为这个大师兄的带头，才引来白晋等师弟师妹的力辞。萧洛却也恭谨却固执地回敬他，眼神中显然没有半分让步的余地。
“萧洛，”天玄真人沉吟道：“我们都知道你此刻的心情，但这等大事上你若是固执己见，无论对你自己还是对灵山都有害无益。你身为大弟子，要肩负的责任更不比寻常弟子，事事都要三思。”
他口中虽然说着“三思”，其实那目光中不容置疑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然而萧洛不卑不亢地抬起头，仍然没半分要让步的打算，淡淡道：“太师叔放心，弟子自然知道该肩负什么样的责任。三位师叔驾鹤，由师弟师妹们接任长老顺理成章，但弟子自己的师父却仍健在，弟子不敢僭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萧洛却只是淡淡地平视着前方，没半点妥协的意思。他这句话若是公然在所有师兄弟面前说，只怕果真是要引来轩然大*。但他态度始终恭敬而坚决，不管会有多少难以预料到的风波和非难都毫不在意。
“太师伯，师叔，”白晋适时地上前打个圆场：“我们几人的意思确实同大师兄一样。虽然师父不在了，我们自知代行长老之责，打理宫中事务，但掌门和师父师叔们尸骨未寒，虽说未必要讲求俗世那套披麻戴孝的繁文缛节，此时灵山确实不宜行此大典。”
“正是。”秦轩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