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穷尽毕生心
施然走出一个人影来。
“上官姑娘”方思楚如逢大赦惊喜异常——月光之下看得真切，这人白衣玉颜，正是上官清凌。“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公子不必客气。”上官清凌淡淡道，“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方思楚忽然面露担忧之色：“姑娘……姑娘可曾见到我师父？”
上官清凌点点头：“公子请随我来，空明子前辈安然无恙。”
方思楚闻言大喜，忙不迭地跟上上官清凌，一路千恩万谢。上官清凌看了看他，知道此处离空明子尚有一段距离，低声问道：“门主为何要追杀你们？”
方思楚摇摇头：“非是在下有意欺瞒，在下的确不知。说来或许姑娘不信，在下竟是近来才知……师父是魔门旬空派的紫焰使。”
这句话的确出乎上官清凌意料。她知道空明子脾性古怪，收得方思楚为徒，足见对他乃是一心一意的钟爱，更加有心要将一身炼器的本事都传与他。只是空明子投身魔门，身为弟子的方思楚竟然不知，这倒果真是有些奇怪。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不敢有半分隐瞒。”方思楚怕上官清凌不相信，又补上了一句。
“公子不必在意，我自然是相信公子。”上官清凌微微一笑，远远向前面一指：“空明子前辈就在那边。有我的朋友接应，不会有事的。”
远远见到空明子的背影，方思楚喜出望外，不顾一切地抬脚便向空明子跑过去：“师父”
上官清凌举目望了一眼，微微蹙眉——这一片山腰旷野中说是尸横遍野毫不夸张，可是四下里还是不断有死士涌上来。尹千缘到底派来了多少人？
这样下去，就连秦轩皓和她都是难以脱身，更不要说救得了空明子了。
第四卷 此情可待 第一百五十一章 穷尽毕生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 穷尽毕生心
秦轩皓吸引了大部分死士的注意力，空明子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他见方思楚平安无事，更是大感放心，远远向上官清凌大声道：“多谢姑娘相救”
“前辈不必客气。”上官清凌盈盈一闪身，飞身跃起，手中笼月纱如白龙一般横扫出去，一阵卒不及防的惊呼声中，围攻的死士们又是栽倒数人。
“前辈甚通机关之术，可还有什么能躲避得一时的法宝？”上官清凌靠近空明子低声道。他们这样硬杀下去不是办法，眼见周围层层涌上的死士越来越多，竟大有后浪推前浪之感，一眼望去似乎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看不见边缘。
空明子听得她这言语，眉头一蹙，脸色甚是凝重，似乎心中在纠缠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其实上官清凌虽这样问，心中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空明子若是有躲避之法，只怕也不用方思楚向他们千里求救了。
但空明子只是沉吟了片刻，扫了一眼秦轩皓、上官清凌和方思楚，低声道：“前世种种恩怨已然还清道尽，姑娘不顾安危前来相救，老朽已是万死难报其恩。”他忽然笑了笑，这笑容甚是古怪，像是对自己的嘲讽，又像是勘破红尘的高人对世事庸碌的怜悯。“老朽欺姑娘善良心软，可否再向姑娘提个不情之请？”
“前辈但说无妨。”上官清凌隐隐感觉到空明子这般笑容和语气颇有些不同寻常。
空明子手中一只小巧的盒子突然毫无先兆地激射出数十上百枚银针，势如迅雷闪电，刹那间便听见周围一片惨叫声。“老朽手上有一件东西，于姑娘、于修真界都大是有用，老朽便以此为交换，求姑娘一个承诺，尽心尽力保小徒安全。”
于修真界大是有用？这会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若是普通人说来难免显得狂妄，然空明子说来却是胸有成竹，上官清凌在见识过他的种种精巧机关之后，于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她心中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莫非正是为了这件东西，空明子师徒才遭到尹千缘的逼杀？
情势紧急，容不得她多做犹豫，虽然此时她和秦轩皓二人尚能抵挡，但这不知数目的死士汹涌而来，总是有他们力尽气竭的时候。上官清凌扫了一眼面前的人群，只听空明子又道：“小徒交在姑娘手中，就算做个人质，姑娘也知道我师徒修为低微，不是姑娘的对手。姑娘大可放心，门主此番下定决心要赶尽杀绝，老朽再不可为旬空派出半分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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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清凌心中没来由地微微一沉。面前这些死士，的确是招招攻人要害，定要取人性命不留活口，空明子所言非虚。她即便再有任何顾虑，也叫这些人的攻势逼得耐不住了。正巧此时身后不远传来流颜大叫声：“小姐这矮胖子好凶”
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大响，流颜堪堪飘在空中，而她方才站的土地上已被灼烧出一大片焦黑的坑洞。赤焰使一招未中二招立出，飞身半空便是第二道光焰奔袭而出，生生要将流颜烧成灰烬。
上官清凌秀眉一蹙，眨眼间手中一蓬雪白的光华日耀一般绽开，照得四下里一片雪亮。雪澜珠的光华随着上官清凌飞身跃起化作一道白虹，缠绕在其中的灵光氤氤漾开，飞快地聚成一道透明的水帘，倏然从天而降，正落在流颜和赤焰使中间
只听流颜一声惊呼，赤焰使手中的光焰撞在这水帘之上，仿佛一个巨大的光球在半空中爆裂开，驱散了夜影阑珊，似有两只看不见的手将流颜和赤焰使同时向两个相反的方向重重推去。
流颜的身子撞在地上，但她素习这样的把戏，只听哗啦一声，有些失了形态的身子又重新凝聚起来，毫发无伤；赤焰使则没有如此好运了，嘭然一声大响撞在山石上，直撞得周围的整块山壁都微微震动起来，随即断线风筝一般重重摔在地上。
“死胖子好凶”流颜仍自惊魂未定，悠悠向上官清凌飘过来。
“前辈，”上官清凌再不犹豫，看着空明子的眼睛郑重地道：“晚辈答应，只要晚辈活着一天，便尽心竭力保护方公子周全皇天在上，晚辈……”
空明子伸出一只手阻住了她。他笑得十分欣慰十分和蔼：“姑娘是一言九鼎的人，老朽从不怀疑，不必发什么誓言。如此老朽便放心了。”
上官清凌正要相问，忽然空明子双手向半空中凭虚一拉一扣，他们周遭有如地裂山崩一般，堪堪升起一道青天色的光幕。这光幕不偏不倚，正将他师徒二人和上官清凌、秦轩皓笼罩其中，与秦轩皓对峙的尚有几名冲上来的死士，然这忽然同同伴失了联系被困在光幕之中，秦轩皓果断手起剑落，两三声惨呼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这光幕微微透明，尚能看见外面呼喊着越聚越多的死士。
“这结界只能维持得半柱香工夫。”空明子沉声道，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脸上仍是不见半分慌乱，仿佛外面的刀光剑影都与他毫无关系。他手中托了一只小小的玉器，形状像是一只小鼎，借着周围的光亮依稀可见透明中空。
“师父，这是……方寸天？”方思楚看着那小玉鼎的眼光都充满了无比的艳羡，想来就连他也未曾了解甚多。
空明子点头。“闭上眼睛，排除杂念，心中只想着这方寸天。”
他的声音很有几分魅惑的意味，让人情不自禁便要随着他的话语浮想联翩。秦轩皓和上官清凌都依言闭上了眼，他们修习已至臻境，这等静心排除杂念的本事已同手中法诀一般炉火纯青，方思楚则是费了一番力气才能在这周遭的水火之势中摈弃杂念。
仿佛是为了呼应空明子的话，他们眼前好像真的只剩下了那只小玉鼎。万籁俱静，一片黑暗中这小玉鼎在眼前忽远忽近，似乎渐渐展开了一片视野，一片新的天地，一片绝不同于眼前血腥残酷场景的世外桃源，仿佛能听见耳畔鸟鸣声声，涧水潺潺，能闻见鼻端紫嫣幽香。
忽然周围的一切都不一样了。秦轩皓猛地睁开眼来，只见他们此时身处的似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宫室，青栏玉砌，绣闼雕甍，正中尚有一张白玉镂雕牙床，轻缦薄雾，缭绕如烟。
“思楚，记得为师交代过你的话，不要辱没了你师父的名头，只要你肯潜心炼器，将来天下第一炼器师之名迟早落在你头上。”空明子的声音渺渺茫茫，似乎渐行渐远，却又仿佛始终充斥在耳边。
“上官姑娘，若是有一天你发现天道世事并非你原先想象的那样，不必惊慌，只要记住老朽的话，一切已成过眼云烟，不必让它蒙蔽了你的慧眼。”
“师父”方思楚急急想要奔出去——他发现了不对劲，师父说结界只能维持半柱香的工夫，可是他自己却没有进来。他的话听起来无论如何都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方寸天中没有门窗，也不见烛台灯火，却始终亮如白昼，不辨日夜。方思楚绝望地拍打四壁，高声叫道：“师父师父”却再也听不见回音。
“方寸天乃是心念所系，方公子，你冷静些。”秦轩皓拉住方思楚，“依着方才空明子前辈的法子，我们既能进来便一定能出去。”
可是这一次，无论他们怎样试，方寸天就是巍然不动，他们的思绪就像被封住了一般，只要闭上双眼便是一片黑暗，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外面的场景。
“看来前辈是在方寸天外布下了禁制，”上官清凌蹙眉道，“方公子，前辈的禁制如何破得了？”
“我不知道。”方思楚垂着眼帘，无奈地摇头，“方寸天是师父搜集天下至灵之宝集炼而成，是师父毕生心血结晶，我只见过一次而已……这外面的禁制我无法破解。”
“你们辗转南北，搜集天下至宝，就是为了这方寸天？”上官清凌忽然有些心凉，她跟踪空明子那段时日亲眼所见，这方寸天果真是由这些灵宝炼成，只怕是这世间无可复制的杰作。
空明子这样将它拿出，将他们三个人封于其中，又是为自己做了何等样打算？
“这墙壁是北海灵晶，”方思楚轻轻拍拍身边剔透的墙壁，“柱子是天山苍龙脊骨，顶棚是东海夜灵珠，还有那牙床，是洞庭万年寒冰玉。方寸天中百年时光，只是外面一个时辰而已。”方思楚颓然靠在墙壁上，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脸上的表情绝望已极。
当初空明子建造三思地宫，亦不过是宫中百年，外面一日，如今这方寸天又是穷尽他多少心血？时空之转向来是修真之人，或者说是所有人毕生猜不透的难题，一念及此，不禁让人对空明子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或许只是时辰未到，空明子前辈一定会让我们出去的，”秦轩皓径直上前将方思楚从地上拉起来，“我们别放弃尝试。”
第四卷 此情可待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至善许受德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至善许受德
他们这一尝试，便是两天两夜过去。方寸天中不辨时日，只是靠了牙床旁边案上的沙漏才能度日算时。这两天两夜恐怕是方思楚这一生中最难熬的两日，虽然他知道外面不过是眨眼工夫，一想到那层层包围的死士和他们眼中的凶光，他便是不寒而栗。
师父独自面对这些死士，他却只能贪生怕死躲在方寸天中。方思楚直恨不能跳起来生生将着精致无双的墙壁砸得粉碎，却又生怕自己任何一个动作玷污了师父的心血。
冰火两重天的煎熬在心中翻来滚去，几乎要斩断方思楚最后的精神防线。
眼见两日过去，也不知是在哪一时哪一刻，更没有任何预兆，只觉外面一阵灵波汹涌，几乎要震得这方寸天中都颤抖起来。
“怎么了怎么回事”睡着了的流颜硬生生被震得惊醒过来，惊魂未定地伸出头来四下里张望。
以空明子的炼器之术，毕生心血结晶必然是固若金汤，天雷难撼，却都惊颤于这阵灵波，可以想象外面的场景有多么惨烈。
“师父”方思楚发疯般地跳起来，几乎失控一般不顾一切地向墙上扑过去。
“方公子”上官清凌只来得及迈出一步，忽然却见方思楚的身影真的从墙外消失了，这殿室中顿时沉静了下来。
秦轩皓和上官清凌对视一眼，连忙赶上前去如法炮制，这次他们只是心念刚动，便轻而易举地到了外面。
难以想象此刻眼前的情景，任何人见到恐怕都会是纠缠一生的噩梦。
血。
满目都是血，山石、溪涧、草木、虬枝、荒路，所有能想到能看到的一切，都已然被鲜血染得赤红。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翻江倒海地作呕，层层叠叠尸横遍野的惨状更是强烈地冲击着视觉，远山轮廓，根本都比不上眼前尸体堆积如山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