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村民们的反应如出一辙,一阵共同沉默后转而哈哈大笑,可把这小小的卫生站热闹得。林建国跟父母一样,在乡亲们带着笑意的恭喜声中不好意思的臊红了脸。
  第二年的夏天,一个女娃呱呱坠地了。林建国的这个妹妹林晚秋,在出生前就引起过这么个不小的骚动,后来在成长中更是成为乡间家家户户的话题人物。林晚秋生的天赋异禀,聪明过人,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翻弄哥哥的书册。
  林晚秋刚上小学的时候,从上海新来了一批大学生农村支教。有一次连着好几天大风大雨,都是林建国去接妹妹下的课。这天林建国去的有些晚,谢过课后留守照看孩子的小刘老师,接了妹妹往家走。回家的路上林建国心里想着,这学校离老师的宿舍有段不短的路,连着这么多天的雨,路变得特别不好走,天色这么暗,更是看不清路,小刘老师一个女孩子家,要不要紧啊?
  和妹妹回到家中后,林建国想想不放心,又回头去学校。来到学校,见灯已经全灭了,小刘老师应该是回宿舍了。几个转念间,这林建国鬼使神差的还是往教师宿舍的路走去。也就是这么巧,好的不灵坏的灵,走出一段路,隐约只见小刘老师摔倒在比小路要矮一些的旁边的农地里。林建国赶忙跑上去将小刘老师扶起来。
  刘芳在回宿舍的路上,脚下一记泥滑,一扭,摔进了田地里。这一摔别说还摔的有些重,右腿使不上力,站不起来。心下正觉得天意弄人的时候,学生林晚秋的哥哥就神奇的出现了。刘芳看看自己一身泥泞的狼狈样,再看看这个嘘寒问暖、背起自己上卫生站、生得眉目清秀的朴实青年,心头一热。手上撑着的伞往这青年的头上更倾斜了一些。
  后来的事嘛,无非也就是循序渐进,再修成正果。刘芳虽然是上海的小家碧玉,但并不是吃不起苦的人。不管别人是存着什么心思来支教的,反正她是真心秉着奉献精神来的。跟林建国的事,她的家人也有过反对,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于是刘芳留下来做了一名农村教师,和林建国的婚事也成了这片地方的一段佳话。
  刘芳毕竟是大城市出来的人,比这边的人更了解小姑子的不平凡。当下就跟丈夫、公婆打起了商量,想把林晚秋送到上海去念书。林建国的父母对这个聪明勤快的媳妇可是喜欢的紧,总之说什么都是好的。林建国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上海又有刘芳的父母照料着,很是放心。于是在林晚秋十岁的那年夏天,为她庆祝完十岁生日,刘芳就将她带去上海交给了自己的父母,希望好好培养。
  林晚秋一直都很感谢嫂嫂当时的决定,也很感激上海的伯伯、伯母对她不遗余力的照顾。她确实很争气,以天才少女之姿一路刻苦上进,十八岁就念完了双硕士学位,二十岁自己开了一家广告公司。二十二岁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一定的人脉,在上海也购置了几处房产,心想要把父母兄嫂接到上海来,落实上海户口。
  兄嫂孩子生的晚,七九年结的婚,八四年才生下林游水,可喜的是隔年又怀了林游风。林晚秋二十二岁这年,游水九岁,游风七岁。听说老家政府年后开始征地计划,林晚秋打点好了上海兄嫂的工作等一切,让父母兄嫂一家把地卖了来上海。林建国刘芳夫妇想,为了小孩的前途,去上海也是好的,就同意了。
  七月,卖地的事情还在处理的时候,林晚秋抽空回了一次老家。看见久违的、长大了的游水、游风这对水灵灵的侄女侄子,喜欢的不得了,想先带他们回上海玩几天,顺便把学校的事情办妥。不巧,第二天游风生病了,于是晚秋就先将游水带了回去,让兄嫂处理好卖地的事情就赶快来上海。
  八月中旬,兄嫂来电话,老家的一切都处置了,明天就坐大巴士来上海。林晚秋心中欢喜,抱着游水说,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你弟弟,明天就来啦。林游水听了,埋在姑姑的怀里咯咯咯直笑。
  这姑侄两个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辆夺命的大巴士,一下子将她们的欢乐与光明毫不留情的席卷而空。
  在家中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林晚秋的脑中是一片空白的。车身失控?爆炸?无一生还?林晚秋楞是过了十几分钟还嚼不出这几个字代表的意思。
  这是怎样的惨剧啊!不过是一块大铁皮拼成的车而已,怎么就能把爸爸妈妈,哥哥嫂嫂,还有她可爱的侄子都带走了呢?
  纵使在上海风生水起的女强人林晚秋,也是敌不过这晴天霹雳般的打击,顿时晕厥了过去。隐约中,听见侄女在唤着姑姑,姑姑,你怎么了。边唤边摇着她的身子。悠悠醒来,看着长相神似兄嫂的游水,林晚秋搂过游水大哭起来。理性告诉她要坚强,她若倒下了,游水怎么办?可是在这个当下,真正又有哪个人能够坚强呢?
  游水不知姑姑发生了何事,姑姑搂得她很紧,紧到发疼,但她也不吭一声,只是乖乖让姑姑搂着。
  游水永远都忘不掉那天姑姑搂着她的那种痛,她总会无意识的抚摸手臂,当时姑姑那种深沉而无形的绝望感,已经深深烙进了游水的身体里,抹不去。
  下葬的那天,是一个明光艳好的大晴天。天若有情天亦老啊,老天这般无情的带走了她们的至亲,她们又怎还会奢望老天给她们小小的一场雨呢?
  刘芳的父母站在墓前,两老都是面如死灰。一夜骤变,老来白发送黑发的这种悲痛,怎能平复?怎能平复?
  巴士因为爆炸,尸身大都是残破的,但是其中,没有游风的尸体。老天!你倒底想怎么戏弄我们呢?想戏弄我们到什么时候呢?
  林晚秋有问过老家的乡亲,确定那天游风是跟着一起走的。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游风究竟在哪里?是死了……?不!没有尸体,她就绝不相信游风死了!游风一定活着!
  林晚秋紧握着游水柔软的小手。这双手,是支撑她的力量。她蹲下身子对着游水说,游水,弟弟没有死,弟弟可能是迷路了,我们一起找他,好吗?
  林游水记得自己直直望进姑姑的眼底。当时的她太小了,看不懂姑姑那含泪而复杂的眼神,但她很用力很用力很用力的点头,很大声很大声很大声的喊,好!找弟弟!喊完之后,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很多年以后,林游水再一次看到了跟姑姑当时一模一样的眼神,那个因为她太小而没有看懂的、复杂的眼神。是从镜子里看到的,她自己的眼睛。她才明白,那是一个已经绝望的人,为自己找的最后一丝希望。
  第3章 第三章 我想见我弟弟游风
  林游水挂了电话后,私人侦探的短信,很快就发来了。
  “林游风,现名孙伟,在ex私人会所做公关,化名游风。ex地址(xx……xx)。小时候的记忆全无,经历有些坎坷。详细的调查资料最晚明天中午送到您府上。林小姐,恭喜。”
  看到“公关”两字,游水心中撕扯,又看到“记忆全无”、“经历有些坎坷”,更是撕扯的厉害。像私家侦探这样阅人无数、奇闻异事屡见不鲜的人,都能感叹一句坎坷,那游风这些年来,该是过得多辛苦啊。
  “ex?”张小曼是一名知名潮流杂志的编辑,“不就是去年新开的那家只招待女性的私人会所吗,会员都是介绍制的,会费高的惊人,我几次想潜进去取材,都没有成功。”
  林游水和张小曼现在正坐在thai的休息室里。善解人意的店员眼见情况不对,就主动将她们带到了这个密闭的隐私空间。林游水是他们店里的常客,又跟老板熟稔,店员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我想去见见游风……我想把他带回身边!”游水刚平静下来一些的心情,又翻江倒海了起来。
  张小曼看她这么不理智的激动样子,心里也跟着急了起来,语气顿时严肃、语速也不禁快了起来:“你想怎么做?难道直接冲进去抓住他说你是他姐姐?人家相信么?如果他马上欣然接受,跟你走了,那我才要质疑他的人品和企图呢。游水你别摇头,你听我说,这就是一时间没法解释清楚的事情,你越急躁反而越容易造成误会。
  “这个私家侦探从你爸妈死后开始跟游风这单case到现在,以他在业界的口碑和成绩,相信游风这人是没找错的。对他来说,人找到了,这件事情就结束了。但是,对你来说,并不是光找到人就能解决的问题。失散了这么多年,先不说感情上要怎么修补,你要清楚,现在的游风对你来说就是完全的陌生人,你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吗?知道他要什么追求什么吗?你都不知道!
  “他能在ex当公关,你可以放心的是起码他的身体是健康的。这是表面。可心理上是怎么样的你知道吗?要是他有什么犯罪前科呢?要是他吸毒呢?游水,现在这个社会,血缘亲情算个屁,我不是把游风当坏人,但你最少也要对他有了基本的认识之后,再做打算。游水,你听听我说的吧。”张小曼苦口婆心的劝着游水。
  游水听了张小曼这么一长段在情在理的分析,理性上稍稍有所恢复,可这毕竟是这么多年来的夙愿终于得偿,作为一个痛失至亲、心中伤痕累累的女人,感性的部分总是压倒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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