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沫了然的“哦”了两声,便在圣儿的差遣下又爬回了床上。
  望着床上沉沉睡去的少年,圣儿想起弈舷夜行前的最后一句话,“这栋楼交给你了,不要让任何人受伤,尤其是,那个小子。”
  少主他……不觉得自己太在意一个初见三日不到的男子了吗……圣儿的眼里流露出一缕异样的神色,还有淡淡的惆怅……
  ——————
  次日大早醒来,某间客房里传出了持续十秒左右的尖叫声,弈舷倏地从床上蹦了起来,想保持高度警惕,无奈脸色却无比苍白。
  “你叫什么?而且还叫得那么娘,我以为又是采花贼呢。”他对睡在床另一头的小沫埋怨道。
  昨夜因体力不盛抓贼失败,某人回到客房后精疲力竭,连外衣都没脱便往床上倒,管他床上有没有别人,有也是男人怕什么,于是酿成了今早的悲剧……
  小沫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和男人同睡一张床啊!虽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她还是觉得只有叫出声来才能驱散自己心中某种热腾腾的奇怪的感觉。
  “我梦见有人要杀我嘛。”哎,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小沫只好随口编了一个,弈舷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吃力的说了声:“胆小鬼!”便又一头倒了下去。
  “你怎么还睡啊!太阳都晒屁股啦!”(呸,最没资格说太阳晒屁股的人是你好不好,在相府的时候哪次不是睡到太阳把屁股都烤焦了才起来……)其实来到渝州后她还是很想到处去玩玩的,怕一个人闷在酒楼里无聊,于是想把弈舷摇醒,可他低声哼哼了两下,便不再做声。
  今天的叔叔怎么不太活跃?气氛有点奇怪啊……该不会生病了吧?
  小沫跳下床走到他身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虽然不知道看病,但感觉他的温度好像比自己的高很多,而且双唇紧闭,微微发白,睫毛动了动,看起来很难受,该不会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
  她伸手轻轻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贴心,但是认为如果这样可以让叔叔好受一点的话,她也会开心些吧。
  其实,她觉得那个嘴巴偶尔坏一点的叔叔还蛮可爱的,现在他突然变得这么安静,好不习惯……
  “爹,娘,舷儿不该任性,你们原谅我……”他的手突然紧紧揪住了身下的床单,口里念着梦话,“别离开舷儿,别让舷儿一个人面对一切,我怕一个人应付不了……”
  好伤感的气氛,她突然很想哭。
  原来叔叔是内柔外刚的人,他的坚强也有逞强,毕竟,失去父母的痛苦,她自己也深有体会,并且,他比她更苦,因为他已孤单的走了那么多路,一定很累、很累……
  世界在这一刻变得静谧,窗外的风柔柔的吹过,却拂不去少年心底的疤痕,亦风化不去悲伤的记忆。
  泪水,顺颊而落。
  小沫伸手擦去了他眼角那人前未曾展露过丁点的男儿伤,从此明白微笑不代表一定快乐,有些人拥有很大的承受能力将寂寞隐藏、化妆,然后变成表面的开朗,这样反倒,令她觉得更加心痛。
  于是,不管有没有用,她都试着用自己最大的能力去给予安慰,笨拙的握住了弈舷的手,说:“不哭不哭,叔叔最坚强了哦,你爹娘一直在天上好好的看着你呢,就像小沫的爹娘也一直在看着小沫成长一样……”
  这番话似乎还真的起了些作用,弈舷的情绪稳定下来,呼吸渐渐均匀。这时圣儿走进房来,小沫迅速将握着弈舷的手松开,圣儿蹙眉,看了一眼床上的弈舷,说:“就知道会染上风寒,那么大的雨跑出去……”
  她怨了几句后,便走到床边将弈舷扛到了自己肩上,有些吃力,但还是咬了咬牙扛住了他,小沫吃惊,问:“我去请大夫来不行吗,这样很累……”“还不都是因为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圣儿打断了,那一刻,她看见了对方的眼里有一丝憎恶的神色,但转瞬即逝,不可捕捉。圣儿眼神无光,像对着空气说话一样说道:“这样子比较快,顺便,我有话要跟他说。”而你,不便听。
  她带着弈舷从窗户跳了出去,不知为何,小沫总觉得这个孤傲的圣儿好像不太喜欢自己……还是因为,她天性凉薄?但见她对弈舷,似乎特别有情……
  ——————
  子婴体内的兰毒蛊又开始作祟,一晚的绞痛令他身心疲惫。他知道师尊已经等不及了,但他迟迟不肯动手,因为他必须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自己要为他们效忠,自己的记忆到底被谁抽走了……不弄清这个,他绝不做出背叛自己的决定。
  于是翌日清晨,他对乾奚说自己家中出了一些事情,要赶回去,乾奚什么也没有多说便答应了,还让子婴待他向父母问候。子婴心很痛,但不得已要骗乾奚一次。或许从一开始,他来到皇宫,来到他的身边,就是一场骗局不是么……
  ——————
  一个人独守空房(听起来怪怪的)的小沫自然觉得无聊,不过还好,她一直记得子奚说过的话:没事的时候可以去找他,便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的人啊。
  可她一出门,就与乾奚碰个正着,今日他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袍,手中正架着一把古琴,风度翩翩,好不亮眼!
  “子奚,你去哪里?”她亲昵的迎上去问,对方看见是她,眼里浮现浅浅的笑意,说:“去芷樱湖畔,今年的樱花开得正灿烂。”
  “真的?”小沫兴奋,问:“那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我很闲诶。”乾奚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样子,笑了笑,说:“不错的主意,走,一起去。”
  二人便说笑着往芷樱湖走去。
  好一派美不胜收的景象!
  湖四周远远近近都是樱花树,粉如朝霞,缤纷扬洒,落在湖面成了镜中花,落在路面便像给大地穿了层嫁纱,美得惊心动魄、气壮雄浑!
  小沫的脸上出现了天真的笑容,一个劲儿的说:“好漂亮好漂亮!”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男儿身份,女子的感性在这一刻流露的淋漓尽致。
  乾奚慢慢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路蹦蹦跳跳好不欢喜的模样,目光变得十分温柔,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眼前明明是活泼的小沫,却与另一个忧郁的影子重叠了,为什么突然觉得他们长得很像?
  子婴……子婴……
  这一趟你的离开,还会有再回到我身边的一天吗?我总担心会失去你,可冥冥中我总感觉,将要失去……
  乾奚在湖心亭中盘腿坐下,将琴轻轻放在了腿上,开始凝神静奏,小沫陶醉在这良辰美景仙乐之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与轻松。
  风劲加大,世界像是下起了樱花雨,小沫伸手接了几片花瓣,将它们叠在一起,笑着问:“子奚,需要我为你伴奏吗?虽然我吹得不太好。”
  她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花瓣,恬静的笑容令他动容,乾奚心中一愣,用植物的花叶吹曲,也向来是子奚的拿手好戏呢……
  而她这一招,自然也是乔深小时候交给她的,虽然后来在相府被压着吹拉弹唱,但她还是最怀念这种质朴的音乐,也经常一个人摘了树叶来吹,好不忘记从前。
  乾奚点了点头,她便将花瓣放到了唇瓣之间,抿唇、垂睫,一曲悠扬婉转飞跃于唇齿之间,风撩起她的长发,万籁俱寂,这一刻的她,在他眼里,美得不像少年,而像,
  一个仙子,误落了凡间。
  她好美……好美……他由衷的觉得,除了子婴,他一定是自己见过的最美的男子,不,他甚至觉得,他比女子还美上几分。
  一时望痴了,待她一曲吹完,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小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将他从仙境中拉回了现实。
  “子奚,你什么感受?”
  “很……安逸。”他轻启樱唇做评价道,小沫笑:“我也是这么觉得呢!这种感觉真舒服啊。”她张开双臂拥抱春风,深吸一口气,心想:到时候,要带叔叔一起来这里,他的病一定很快能够好起来,对了,说到他的病,不知道好得怎么样了……
  因为心中有小小的挂念,她总表现的有些心不在焉的,但又不想打扰了子奚的好兴致,于是搬出与上次一样的说法:“我突然想起来,我家大侠要回来了,我得马上去迎接他老人家。”
  乾奚“呵呵”一声笑了,弯着眼睛说:“你家大侠可真有面子啊。”然后做了个“去吧”的手势,小沫便溜掉了。
  他远远的看着她瘦小的背影,觉得越来越有趣了,突然一个奇怪的甚至有点幼稚的想法涌入他的脑海:她走得这么急,该不会迷路吧?
  但又马上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笑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她又不是小孩子……
  可世事实证明,乔小沫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呆瓜。
  回酒楼的路是哪条来着?
  。。。。。。
  夕阳已快下山头,她还在一片树林附近打转,这里少有人烟,不知道有没有野兽,她突然很怕……
  而此时的萧弈舷一个人游荡在黄昏小道上散散心,面色已恢复了生机,但心里却堵得难受,不断涌入心头的,是白天圣儿拉他到小巷内说的那些话……
  “弈舷,不要再带着那个少年,他会拖累我们。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