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姑姑难道对深儿也是绝情的么,姑姑难道希望我一辈子活在歉疚与自我排斥的阴影中……”
  说实话,她没想过自己会真真正正的想过要保护一个人的,自在怒月教待来,她对身边的人除了教主都心存芥蒂时刻警惕,却在从遇见那个舍命保护妹妹的少年那一天开始,彻底的变了。
  心软,是她从来不曾想过的用来形容自己的一个词……所以,她对他不是绝情的,当然不是的。
  “有一个秘密,本想瞒你一辈子,不让它成为你的牵绊,”素月坐直了身子微眯双眼的看着他道:“现在看来,倒有用它来牵绊你的必要了……”
  乔深抬起下巴,揣摩不到她的下一句会说什么,只听空气中传来一句话,仿佛一道枷锁,深深的卡住了他,
  “你有一个妹妹,你曾说……要为了她好好的活下去。她一直等着与你重逢的一天,希望你记得自己的诺言。”
  “记得……不记得,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乔深的背上像被人击了一拳,彻底垮了下去,这次回来他早就弄清了自己的记忆之谜,但并没有因此怪罪任何素月,却没想到,她还有瞒着自己的事情……
  只是相比乾奚的性命,这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记得、不记得,都是过去的事,眼前,他只希望自己在乎的人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你真的不想再见到你的妹妹了么?”素月有些吃惊于他的态度。乔深果断地点头,说:“我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见她,只会互相伤害,越伤越深。倒不如,相忘了好。”
  对不起,我那不知身在何方相貌何样的妹妹……也许在多年前我们分散时起上天就已经注定今生我不会是一个很好的哥哥,那么,我不可以再做一个更坏的人,坏到让自己都恨进骨子里的人……
  “深儿,你中毒甚深了。”素月摆了摆手,眼神里写着一丝不可思议的凄凉。“回去吧,好好劝劝你的朋友就是。”素月不想再多说什么,挥了挥袖子,乔深想挽留也不能够了,他杵在原地看着素月的衣角消失在拐角的地方,耳边传来一声空渺的声音:“我不会防碍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深儿,凡事要多为自己找想,别做傻事……”
  偌大的房屋里只剩乔深一人,余音绕梁,久久不绝,他孑然愣在原地,思索了半秒素月的话语,突然“扑通”一声双膝折地,额头叩在了地上,对着空气说道:“姑姑,若日后见到我的妹妹,请你好好待她,深儿再此谢过。”
  一头叩完又接一叩,“这一别,便是缘尽。谢姑姑抚育之恩,若有来生,乔深必报无疑。”
  空空的世界,只剩一颗真心,缠绕着前尘未尽的余温,驻留于善恶难分的天地,进退维谷,最终化蛹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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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奚正心无杂尘的坐在床头静思,门外响了“啪嗒”似的落锁声,他便只见昨日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便牵住了他的手,说:“跟我走。”
  然后还不等乾奚反应过来,已抓着他在空中穿行了好几里路,来到了渝州城内的码头处,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船夫撑了一支小船向二人驶来,乾奚似乎明白了什么。
  “慢!”他急喘了一口气,却迟疑着停下了脚步,虽然很不想成别人对父皇的威胁,但却执着的盯着对方的眼睛,道:“你带我回去,我愿意画押……”
  “可是我不愿意。”
  凉风熏人,拂起二人的衣角,乔深淡淡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感到每一个字,都牵动了一丝颤抖和、悲伤。
  “离开这里,去、可以保护你的地方,再也、不要出宫,不要、相信别人。”静谧的夜里回响着面具人飘渺的声音,停停顿顿。
  乾奚控制着喷薄欲出的泪水,呵的一声笑了起来,道:“子婴,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再见你一面么……”
  不是不想,是不可以。
  “我最后说一遍,我不是什么子婴,你的子婴已经死了,忘记他、忘记……过去。”乔深的声音抖得厉害,别过头去,将涌上眼眶的泪强逼了回去。
  乾奚却一把拥住了他,将下巴轻轻瞌在了他的肩上,说:“我不怨你,也不怪……但请你,别再瞒我,别再。”
  他只想见他一面,哪怕从此以后是离别。
  对方的肩膀抖了一下,气息也跟着颤动起来,“你……”乔深从未想过会这样近的和他靠在一起,像兄弟一样,像亲人一样,像……很相爱很相爱的人……一样。
  “你如何得知是我。”终于,他不再隐藏自己,单手摘下了银色面具,鼻翼旁印着的小小兰花,在月光下显得晶莹。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熟悉得足足度过了两个少年的一生,熟悉得惊醒过乾奚多少辗转反侧的梦寐。
  “即使改变了声音,也改变不了你的气息。”乾奚直直的看入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着肺腑的心声,“即使改变了容貌,也改变不了你的眼神。你身上的幽兰芬芳,我何时忘过……”
  “太子殿下。”
  “说了,不要那样喊我,我们是兄弟,或者,比兄弟更重要的彼此。”
  乾奚的眼角下是灯火渔船,突然散了,糊了,化作千滴泪、万段愁肠。
  头顶的树叶簌簌响了两下,船只已经靠岸了。乔深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将泪水咽回心底,抓住乾奚便往船里送,说:“时间不多了,你快走。”
  “那你会怎样?”
  他犹豫了一会儿,扯出一丝无力的笑,坚毅的道:“不会怎样……走就是了。”
  “不行,我不可以让你为我受伤。”
  “可是是我先伤你欺你背叛你在先!我……对不起……”乔深顾不了多少,伸出两根手指在他肩上快速点了两下,他便一时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了。
  “穴道会在三个时辰后自动解开,你……自己保重。”他将乾奚扶到船里,对船家又忠告了几句,船只终于在苍茫的江山驶向远方,同着乾奚不舍与无奈的眼神,一起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
  送走乾奚,乔深像全身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跪到了地上。呵,一切该结束了吧,还好,他没有任何遗憾。
  “你这孽徒,尽赶私放本座的俘虏……”树林里传来教主注满怒气的声音,但他心中痴笑,已经晚了,船只一旦入江,皇宫就会派人去救乾奚,他所安排的一切,都只为一人。
  他承认,自己确实做了一次叛徒,却无怨无悔……
  教主千里传音,拨动了手中的琴弦,刺儿的弦音传入耳膜,乔深突然感到心底有股钻心的疼,他无力的倒在地上,倒在洒了一地光华的明月下,倒在江边晚风拂发也拂了树影婆娑的寂静中,忍受着万虫蚀心之痛,苍白的容颜变得透明,最终一朵淡紫色的兰花从薄如蝉翼的皮肤里脱出,沾着一滴滴浓黑的血,带走着一个少年的生命。
  远方的船影终于完全离开了视线,乔深蜷缩在冰凉的地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看世界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终于终于……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光线。
  意识涣散的这一刻,他仿佛还听见素月的话语,像一阵阵回音回荡在耳边,
  “你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啊……”
  是呵,何苦如此啊。
  原来爱一个、念一个人、拼命的想要保护一个人,是这么纠结的一件事。人生若只如初见会怎样呢?
  乔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苍凉的夜里凝望着苍凉的远去的船影,终于苍凉的死去。
  下辈子,无论爱与不爱,他与他,都不会再见。
  这是乔深对自己的承诺。不见、就不会痛了。
  第15章 chapter15
  旭日东升,又到新的一天。
  乔小沫睡了一夜好觉,第二日精神倍儿棒吃麻麻香。只是醒来时发现外衣不见了,刚准备下床摸索,弈舷却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堆衣服。
  “唔……女装?”她发出一声惊讶,对方点了点头,道:“借了很久才借到一套适合你身形的,换上吧。”
  “我身形?你懂啊……”她尴尬的抿着唇,弈舷无所谓的耸耸肩,道:“我就跟他们说要一个矮矮的小女孩穿的衣服就可以了。”
  “谁矮,谁是小女孩呢!”小沫一个枕头扔过去,弈舷促狭的笑了笑,不怀好意的盯着她有些阴阳怪气地道:“哦,是~小沫从昨夜开始变成女人了,哈。”
  “你!”她又羞又气,但又不敢再跟他绊嘴,怕一不合他意就被盖章……于是咧开嘴伸出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以发泄心中的所有不爽!
  “不过,男装穿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回来?”虽然她也不知道弈舷知道自己的女儿身后仍要自己女扮男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他撇撇嘴道:“之前是怕你被相府的人抓回去,现在我们在山中,皇城的人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其实……最主要的……是你现在身体不方便,穿女装可能好一些……”
  一缕红云窜上他的脸庞,小沫心里偷笑,原来他还是有点正经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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