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一章 悔大意故旧变邪佞
季少为终于松一口气,疲惫地倚在了身后的土墙上。
慕晓净看时,他已是唇色泛白,额上一片细密的冷汗——想他昨夜受了内伤,尚未痊愈,今夜再次遇险,与对方斗智斗勇,此际不精疲力竭才怪,难为他倒一直硬撑到对方离去,方才现出疲态。
慕晓净对京城并不太熟悉,也不知离他家还有多远,但是看他这个样子,若要步行走回去的话,只怕他很难支撑多久。一念及此,便走上一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就拉起他一只手,与他掌心相对,打算输些内力给他。
冷不防被她拉起手来,季少为一下子愣怔当地,略显苍白的两颊,竟然瞬间泛起丝丝红晕,原本因极度疲惫而黯淡的双眸,亦蓦然亮了几分。可是接下来他才发觉,原来对方的意图不过是打算输些内力给他。
下一刻便轮到慕晓净惊讶了——因为季少为竟蓦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原本是心无杂念的慕晓净,微一愣怔之后立即勃然大怒:“季少为,你找死么?”
不想季少为颊边那个小酒涡儿浅浅一现,居然不怕死地讥诮一笑,道:“你的手哪里像个女孩子的手啊?茧子居然比我还多!”
慕晓净一愣,随即才当真发觉握着她的那只手,肌肤细腻温润,嗯,还真是没有感觉到有茧子。但转念一想:那有什么奇怪?自己自幼习武,拿刀弄剑的,磨不出几个茧子怎么可能练出这一身功夫?遇上这娇生惯养四体不勤的官家少爷,怎么能跟他比?
如此一来,原本想为他输些内力的心思自然立即烟消云散,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想要等着看他出丑了:哼,等会儿走不动的时候,看你还有力气笑话别人?
当下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冷冷地道:“季公子,你的马车已然毁坏,马也惊跑,看样子你我得步行走回去了。”
“嗯。”季少为却已强打起精神,点点头道,“走吧。”
慕晓净便又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轻轻拭去额上的冷汗,直起身子,离开了背后倚着的土墙,一边随手扑扑背上的浮土,便迈开了脚步。他面上虽仍难掩憔悴疲惫之色,双眸却已然又恢复了平日的神采奕奕。
那时不知为何,心底竟突然觉得轻轻一动。
便在此时,一阵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慕晓净抬眸望去,那脚步声已然转过废弃的土墙,只见五六条汉子正疾步而来。居中一人三十开外,看到季少为立即双目一亮,朗声问道:“季公子,你还好么?”
季少为面上先是现出一抹诧异之色,随即便对那汉子微笑道:“陆镖头,好久不见?”
那陆镖头一边疾步走来,一边笑着回道:“是啊,在下昨日才从太原府回来。方才突然看到季公子的信号,盛局主便叫我带几个弟兄速速赶来看个究竟。”
“有劳陆镖头和诸位弟兄了。”季少为躬身施了一礼,缓缓地道,“方才遇到几个打劫的,少为一时情急,只好示警劳烦诸位。那几人眼看一时不能将少为如何,又怕强援赶来,便罢手离去了。”
那陆镖头于是露出释然的神色,点点头道:“甚好甚好,我等生怕来得晚了,赶不及相助。”
此时那陆镖头已到眼前,季少为便转向慕晓净道:“晓净,这位是‘神风镖局’的陆远达陆镖头;陆镖头,这位是‘洗雨剑客’慕晓净慕姑娘。”
陆远达忙一拱手,道:“啊,原来是‘洗雨剑客’慕姑娘,久仰久仰!”
“陆镖头,幸会!”慕晓净便也抱拳还礼,打个招呼。
“季公子,既已安然脱险,那便速速回家吧?”陆远达转向季少为道,“此处甚是僻静,正好我弟兄几个送公子一程。”
“多谢多谢,诸位的到来倒叫少为想起还有一事未了。”季少为一边道谢,一边已从袖中抽出一柄薄而锋锐的短匕,转过身在后面的土墙上刻下一行字:“少为已安然脱险,多谢诸位赶来相助。”
他退后几步,收起短匕,拍拍身上手上的灰土,再将那一行字又看了一遍,方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走吧。”
陆远达哈哈大笑道:“季公子当真心细如发!嗯,咱虽是个粗人,不过也看得出季公子这一手字写得甚是漂亮啊!”
此言慕晓净倒是颇为赞同:原以为这季少为不过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生意人罢了,不想竟写得这样潇洒刚劲的一笔好字!
季少为微微一笑,颔首道:“见笑见笑。”
陆远达便又道:“夜已深了,季公子的脸色看着似乎也很是疲惫,不如早些回家歇息吧?”
“是啊,还真是有些乏了。”季少为也点点头,却又道,“陆镖头,少为还有一事想要劳烦。我那个赶车的小厮明翔,不知为何竟将车赶到这样的地方来,如今他自己却偏偏不知去向,不知这几位兄弟可否帮少为在附近寻找寻找?”
“啊,季公子怎不早说?”陆远达却立即一脸讶异地道,“可巧我们方才过来时,就看到那边拐弯处有个年轻人伏在地上,怕不就是那位明翔兄弟?向东,你带慕姑娘过去瞧瞧!”
“是,”那叫向东的后生点点头道,“姑娘请随我来。”
慕晓净看一眼季少为疲惫苍白的脸色,便跟了那向东往他们来时的拐角处走去。
不料她才跨出一步,便听到身后季少为蓦然闷哼一声。
慕晓净心头一凛,待要回身时,那叫向东的后生已然发难,手中一把朴刀便往她肋下斜撩而来。
只是那后生却怎么也不曾想到,这个看着清削冷漠的女子竟有那么快的身手,在侧身滑步避开他刀锋的同时,她手中那柄黑色的大刀已然出鞘。一道寒光立即耀花了向东的眼睛,随即他整个人就飞了出去,直到丈余之外方才砰然落地,并且再也没有爬起来。
慕晓净愤然回身,就看到季少为已被两条汉子反拧了双臂动弹不得,陆远达手中握着一把寒光湛然的短匕,正抵在他颈中。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慕晓净不由又惊又怒,厉声喝问。
陆远达原形毕露,冷冷地道:“很简单,我们想从季公子这里要些东西。”
季少为蹙眉道:“陆镖头缺钱了说一声就是,你也知道我季少为不是小气人。”
“我要的不是钱,”陆远达道,“陆某只要魅姬姑娘那几件小衣。”
季少为一脸愁苦无奈的神色道:“原来陆镖头是看上魅姬姑娘了?那你要她几件小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买些漂亮的衣裳首饰去哄她!女人么,都爱那些东西,别说什么小衣小裤了,你就是要她的人……”
“住口!”陆远达一脸苦笑不得的神情,打断他道,“谁跟你说我是——”
季少为看他突然打住话头,不由一脸好奇地问道:“那你要她那些东西到底有何用处?”
陆远达一怔,竟无言以对,只是恼羞成怒地道:“季少为,你少来老子嘴里套话!你今日若不将那些小衣交出来,老子就给你些苦头吃吃!”说着,他手下略一施力,短匕划破肌肤,季少为颈中一道血线便蜿蜒而下。
“住手!”慕晓净忍无可忍,不由怒喝一声,“那些小衣,宋管家明明已然烧掉。何况就算没有烧掉,季公子也不可能将它们时时带在身上吧?你现在便是杀了他,他也没有东西可以交给你啊!”
“此话倒也不假!”陆远达冷哼一声,手下却不再用力,“不过,只要季公子人在我们手中,那位宋管家就是变也得将我要的东西给我变出来!”
慕晓净看他手中利刃不再深入,方才暗暗吁了口气,随即便听到拐角处又传来车马行驶的声音。
莫非来了救兵?慕晓净忙转脸看去,却不由大吃一惊。
一辆马车疾驶而来,赶车的人,竟赫然是方才莫名其妙失踪了的明翔!
马车在眼前停下,慕晓净才看到明翔的眼神空空洞洞的,仿佛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帘子一掀,车厢里探出一张慵懒而俏丽的面容,竟是刚刚离去的娆姬。
慕晓净心下立即明白:明翔定是被她们施了摄魂之术!那么她们方才,一定只是假意离去而已,目的只是为了叫自己和季少为失去警戒之心,这才叫陆远达轻易得手!自己和季少为,也还真是都大意了,就没有想想援兵接到他的信号才不过多久,哪里就能来得那么快的?
娆姬一双狭长的妙目,却正正地落在慕晓净身上,懒然一笑道:“慕姑娘,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慕晓净诧异地一扬眉,就觉察到陆远达两名手下从自己身后靠近。她柳眉一竖,就欲拔刀出手,耳中却蓦然传来季少为一声极力压抑的痛哼!
回眸望去,也不知那扭着他肩臂的人对他做了什么,反正就看到季少为一张脸已然痛得煞白,额上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
陆远达望着她狞笑道:“慕姑娘,你若不想他再吃苦头,就快快放下手中的家伙吧。”
慕晓净微一迟疑的功夫,那两人已欺到她身后。
季少为忙道:“晓净——”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扭着他肩臂的一人,将他被反缚在身后的双腕蓦然向上一提,痛得他立即惨叫一声弯下了腰。
慕晓净叹一口气,将手中的绝素扔在了地上。
她这个护卫没有尽到职责,便是陪他一起死了也应该。
外面传来的嘈杂喧哗,叫车里的人知道马车应该已是行在繁华的闹市街道上了。
可是慕晓净与季少为二人,被人家背靠背反缚在一起,嘴里堵着麻布,徒然听着人们的喧哗笑语擦着车厢而过,却连呼救亦不能够。“艳蛊门”那四个女子,虎视眈眈坐在周围,对二人严加看守。
那些不过是寻常的麻绳,照理说其实未必能束缚得了慕晓净,可是陆远达封了她要穴,命人将她和季少为捆缚在一起的时候,却不怀好意地笑道:“慕姑娘,你内力深厚,挣脱这些绳索的时候,可要替不会武功的季公子想想,他恐怕未必经得起你那样大力的震荡啊?呵呵!”
慕晓净心下一凛,暗道此人好生狡猾歹毒。可是这一招倒真是管用,此即她虽已悄悄运气冲开穴道,却还当真不敢随意发力崩断绳索。
听着嘈杂之声渐渐稀少,慕晓净心下更加焦急,就在她忙着思索脱身之法的时候,车子却蓦然一顿,停了下来。
“嗯?到了!”陆远达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到哪里了?慕晓净正自疑惑,就觉得背后季少为蓦然握住了她的手,随即手心里一凉,竟然就多了一道长不过寸许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