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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第九十章 睹旧物故人惊重逢

  眼看已是暮色四合的时分,慕晓净点起灯烛,望着从未那样悲伤到近乎失态的师父,只得先将自己的伤心打点起来,小心翼翼地劝道:“师父,你醉了,不如先回屋里去歇息吧?”
  慕书棋却也只是半醉,神智其实还清醒,听到这里,便用手轻轻揉了揉眉心,方点点头站起身来。
  慕晓净伸出手,犹豫着是不是要扶他一把,却不料他又回头看着她,略一迟疑方道:“晓净,你该不会想要去劫天牢吧?”
  慕晓净一下子瞠目结舌:说实话,她倒真是颇有此意。
  但是对着师父,她终究还是一口否认了:“师父说哪里话?天牢密不透风,岂是那么容易劫的?他手眼通天,又认得那么多人,若有那么轻易,岂能还在里面乖乖呆着?”
  慕书棋若有所思地望她一眼,略一沉吟,忽道:“其实天牢也未必有传说的那么可怕,你若当真还想见他,我帮你——只是,他未必肯跟你走,毕竟他若是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只怕季氏一门立即就会被诛灭。我听说,那人倒是个孝子。”
  慕晓净本来刚刚好了一些,蓦然听到这一番言语,却一下子就又觉得胸口疼痛起来,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心口。
  却见慕书棋微一迟疑,忽道:“晓净,你手上戴了个什么东西?”
  慕晓净微微一怔,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忘情,竟没有将那枚碧玉指环取下来,恰被慕书棋清清楚楚看在了眼里。她心下一凛,几乎是不假思索一把就将指环褪了下来。
  慕书棋看她紧张成那样,不觉叹一口气,就要转身,却不料慕晓净太过慌张,褪的时候竟然用力过猛,反而将指环失手掉了下来。
  那时也没有来得及多想,只是轻轻巧巧伸手一抄,就将那枚碧绿通透的指环接在了手里。
  但慕晓净眼看着指环到了他手里,却生怕师父一时发怒会将之毁掉,又想起季少为赠她指环时的情景,早已是心如刀绞,几乎便要掉下泪来,忙道:“师父——”
  慕书棋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心里既有些好笑,又不由得感到些许歉疚,便将指环托在手心里给她递了过去:“是他送的?”
  慕晓净已是不由自主红了眼圈,但见师父将指环递还回来,方吁了口气,忙轻轻点一点头,就要伸手去取。
  不料她的手堪堪要挨到那枚指环的时候,慕书棋却突然轻轻“咦”了一声,竟然就将手收了回去。
  慕晓净不由心头一紧,忙道:“师父,怎么了?”
  却见慕书棋满面惊疑之色,已将那枚指环拿到眼前,细细端详起来,随即便渐渐变了脸色。
  慕晓净不明就里,但是看着他渐渐变得煞白的脸色,却隐隐就觉得不妙,不由屏息凝气地轻声问道:“师父,你、你怎么啦?”
  慕书棋却退后一步,颤声问道:“晓净,这个东西,是、是他的?”
  慕晓净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但还是点点头道:“是他给我的。他说,是他爹送给他娘的,他以前一直戴在手上,我那次受伤之后,他才送给我的。”
  “你受伤之后?”慕书棋满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事到如今,慕晓净想到季少为数日之内就要被处以极刑,已经过去了的事,还有什么好隐瞒的,索性大大方方承认道:“不错。那次他递上帖子拜山,其实是叫师兄易容乔装扮成他的模样将你引到山前,而他自己却从后山上来,想要带我连夜赶回京城。一来我伤重难行,二来我怕此举会惹怒了你去追杀于他,才没有跟他走,他便将这枚指环送给我,说分别之后就算代他陪伴于我。”
  慕书棋虽然听着,却显然已不甚关心这些过往之事,只是颇有些失神地喃喃道:“他说是他爹给他娘的?季正廉?”
  慕晓净看着师父的神色,却觉得背后似乎另有隐情,忍不住道:“师父,莫非你认得这枚指环?或者,你同季正廉过去曾有何交识,却忘记了?”
  慕书棋回过神来,望着她苦笑一下,摇摇头道:“不,我是在秦恪俭做寿那一日,才头一回认得季正廉的!晓净,他、他娘你见过么?和他、和他长得像不像?”
  慕晓净愕然:怎么,莫非师父当年,竟和蕊姨娘还会有何瓜葛不成?
  她愣了一下方道:“他娘我见过,总归是母子,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慕书棋面上神色慢慢恢复,略一沉吟,突然道:“晓净,带我去见见他娘。”
  慕晓净忙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里却暗暗升起些希望:她总还是怀疑,季少为之所以会背上这等罪名,与师父难脱干系。倘若师父同他母亲果然有些什么交情的话,会不会有可能替他洗脱冤屈,救他一命呢?
  季家所有的宅院都已被封锁,周围都是重重兵丁看守。
  但以慕书棋和慕晓净的武功,寻常兵丁却又哪里看守得住?
  二人趁着夜色偷偷潜入了季少成的府邸。
  院中也有兵丁巡逻,果然是禁押甚严。
  不过好在季少成的府邸不大,慕晓净又来过几趟,因此没有花费太多气力,就寻到了蕊姨娘所在的厢房。
  躲在一处假山后面,慕晓净看到屋内的灯烛将她的身影映在窗上,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有手里似乎在轻轻摩挲着什么,心头不由就是一阵酸楚。因为她蓦然想起,当日季少为中了“销魂蚀骨”,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时,曾道:“我娘她,除了我这个不孝之子,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那个为了儿子处处委曲求全的柔弱妇人,在得知季少为不日就将被处以极刑时,已是何等伤心断肠。
  慕书棋也看着那道端坐的身影,压低声音问道:“就是她么?”
  慕晓净点了点头。
  二人于是瞅了个兵丁巡逻的间隙,由慕晓净去轻轻敲了敲门,轻声道:“姨娘,我是晓净!”
  蕊姨娘立即过来开了门,二人便忙闪身进了屋子,关好房门。
  慕晓净这才看清她手里抱着一双小孩子穿的虎头鞋,绣工很出色,鞋子也很可爱。
  再转脸一看,桌上堆着好几件小孩子的衣服,不由微微一怔,问道:“姨娘,这家里又要添丁了么?”
  蕊姨娘形容憔悴,神色也有些迟滞,但看起来却似乎还没有疯傻,只微微愣了一下,便也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衣物,随即微微一笑道:“那些,都是少为小时候穿过的东西。晓净,你看,他的脚丫居然有过这么小的时候,我都记不起来了。”
  慕晓净看着她满眼慈爱的笑意,轻轻摩挲着手中那双虎头鞋,只觉心头仿佛蓦然被针扎了一下:她其实已经不是很正常了吧?见到自己,居然不惊讶,也不问自己来做什么,竟然先就絮絮叨叨开始讲那些衣物。
  一旁的慕书棋却是一眼不瞬地盯着蕊姨娘,从头到脚仔细打量。
  蕊姨娘终于感觉到这个陌生男子盯着自己的目光,不由有些不悦,难得那样冷冷地抬眸瞥了他一眼。
  可是,正正一眼看清慕书棋面容的那一刹,她却仿佛被一道惊雷蓦然劈在头顶一般,身子猛猛地一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煞白了脸色!她不由自主一步步往后退去,却又脚步虚浮一个趔趄,忙一把扶住了身后的墙壁,方得以稳住颤抖的身子不至于摔倒,面上早已是一副白日见鬼的神情!
  慕晓净看着她的神情,越发好奇她与师父到底有何渊源。
  慕书棋看到她这副神情,于是张了张口,待要说话。
  可是不等他开口,蕊姨娘已喑哑着嗓子颤声道:“你、你是何人?”
  “在下慕书棋。”慕书棋微蹙眉尖,缓缓地道,“不知何时得幸,可曾与夫人相识?”
  慕晓净有些糊涂了:怎么,师父居然不认得人家?
  蕊姨娘的身子却仍是颤抖不已,只好慢慢把整个身子都靠在墙上支撑自己,一边抬起颤抖的右手紧紧贴在心口,仿佛那里疼痛得难以忍受一般,一边蹙起眉头哑声反问:“慕书棋?”
  随即她却突然低低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又变成了隐忍压抑的低泣。
  这个妇人从来都是柔柔弱弱低眉顺眼,像这样疯狂而古怪的样子,却也是从未有过,不由连慕晓净都有些害怕起来:她可别是疯了才好!
  一念及此,忙走上一步关切地问道:“姨娘,你、你还好么?”
  蕊姨娘却对她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是缓缓停了哭笑,将那只抚在心口的右手探入衣襟,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绣工十分精致的锦囊。
  她颤抖着手,将那锦囊打开,掏出一个被锦缎包裹的物事。
  打开层层包裹的锦缎,那物事终于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块碧绿通透的玉佩,下面缀着长长的丝绦,上面本应用来悬挂的丝绳却是断的。从那丝缕断裂的情形来看,似乎是被人大力拽断的。
  “不知、不知慕大侠,可否、可否识得此物?”蕊姨娘颤抖的手平平托着玉佩,缓缓向前伸出。
  慕书棋从那枚玉佩现身之后,便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待他再仔细看了一眼之后,便也同蕊姨娘一样,蓦然如遭雷击。
  蕊姨娘看着他蓦然煞白的脸色,两行清泪便又潸然而下。
  慕书棋深吸一口气,半晌方能开口:“原来、原来果然是你——对、对不住,我、我当年……”
  当年,是个清冷的秋夜。
  季夫人自从生了二公子季少成之后,就落下个痛经的毛病。那个深夜突然发作,痛得死去活来,偏巧季正廉却又不在京城。
  云蕊看着夫人痛得大汗淋淋,脸色蜡黄,眼皮浮肿,等不得去叫醒那个夜里总是睡得死猪一样沉的福祥叔,便径自揣了些碎银跑去数条街外的药铺。
  那条小道虽说僻静了些,可是要少花许多的功夫。她想着夫人痛得呕吐不止的惨样儿,自是心急火燎,抄小道跑去药铺,抓了药,再抄小道往回跑去。
  跑得太急,连害怕都无暇顾及,自然更是不曾想到会在转弯的地方与人撞个满怀。
  药包同那人手中的酒壶一起掉在地上,云蕊也被撞得一跤跌坐在地上。
  一弯残月的银辉下,她没来得及害怕,却在看清那人的模样时,只觉自己心跳得格外急促:那是个十分年轻的男子,身姿如青松翠柏般颀长挺拔,面容如朗月美玉般清俊。天下,居然还有如此的人物么?分明便是误堕凡尘的谪仙吧!
  那谪仙般俊美的男子却喃喃地叫着什么“妹”,俯下身来,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口中浓浓的酒气熏得她一阵眩晕。
  那人拉起她的手,将一枚碧玉指环郑而重之地套上去,方凄凉而又甜蜜地微笑道:“你看,你戴上多好看,为何一定拒绝不要呢?”
  她被吓呆了,想推开他,跟他说“公子你认错人了”,却不料就被他蓦然按在了地上。
  接着,那些原本应该发出的惊呼哀求辩解,就全都被他的嘴唇堵了回去。
  于是,那个残月朦胧的秋夜里,那条僻静无人的空巷中,那个谪仙般俊美却满身酒气的男子,夺走了她的清白。
  她拼尽全身力气的反抗,在对方孔武有力的身下,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只扯下了他腰间那枚温润通透的碧玉佩……
  她写下绝命书,将那枚玉佩和指环压在上面,踩了凳子,将脖颈伸进系好的绳结,然后蹬掉了脚下的凳子。
  不料,察觉有异的夫人和福祥叔却撞开门,硬是将她救了下来。
  她哭着说自己无颜再存活于人世,夫人却一把抱住她,同她哭成了一团。
  “云蕊,都是为了给我取药,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若就此去了,叫我此生如何能够心安?如今事情因我而起,可是老爷尚未回来,我一个妇道人家纵然想为你讨回公道,奈何也是有心无力。再说,事情传扬出去,那人拿得住便罢,倘若拿不住,徒然坏了你的名节。云蕊,你我虽是主仆名分,可我其实一直拿你当自家妹子看待。老爷那人虽然木讷些,心肠却是不坏,你若不嫌,咱们姐妹不妨共侍一夫,不知你意下如何?”
  云蕊无言:小姐待她一家恩重如山,她一直服侍小姐左右,相伴数年,后来更是随她陪嫁过来。若非季正廉那人木讷刻板,她原本早就该是他的妾侍了。
  过了月余,季正廉才从外面回来。而她,却惶恐地发觉自己的月事,居然推了半个多月还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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