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进宫
第二天一早，欧阳逍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宫。萧贵妃见到他，先是一惊，等他再三表明自己身体已经无恙后，才放下心来，随后又兴致勃勃地叫人抱来十几幅画卷，要他挑选一位中意的王妃。
欧阳逍不愿扫母妃的兴，便漫不经心地展开画幅，一幅一幅地细看。
每一幅都画着一位妙龄女子，环肥燕瘦，各具风姿，无一例外都貌美如花。
欧阳逍一边看，一边随口点评。
每个女子都被他挑剔，每个女子都有一大堆的毛病。
渐渐地，画幅散了一地，萧贵妃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当最后一幅画也如残红一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时，她终于忍不住发问：“李太傅的女儿面容太呆板，张侍郎的妹妹身材太丰腴，刘尚书的孙女不会抚琴，王将军的女儿不懂诗书……皇儿，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
欧阳逍眼中扬起一抹笑意，恭声道：“回母妃，孩儿心仪的女子，除了绝世的容貌之外，还要满腹经纶、才思敏捷；要懂兵法谋略、行军布阵；还要有高超的琴技，让‘九指琴仙’也甘拜下风；她既要聪慧机敏，又要胆识过人，无论面对什么险境都能从容应对……
萧贵妃美目越睁越大，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世上哪有这样的女子？皇儿莫不是在说笑？”
欧阳逍嘴角微微翘起，走到萧贵妃跟前，深深拜下：“这女子便是孩儿所爱之人，我已经决定非她不娶，恳请母妃成全！”
萧贵妃大感意外，瞪着他看了又看，见他一脸郑重，不似在说笑，便问：“那女子是谁？”
“她叫‘绿萝’，是问天先生的义女。”
“问天先生？可是天师萧问天？”
“正是。”
萧贵妃松了口气，脸上浮出笑容：“原来是天师的义女，难怪这般了得。”停了停，又问，“你这么急匆匆地进宫，就是为了她？”
欧阳逍颔首。
萧贵妃失笑：“以往母妃一提纳妃之事，皇儿总是推三阻四地拖延，没想到一遇上心仪的女子，竟变得如此心急！”
欧阳逍面上一热，复又肃然：“除了绿萝，孩儿谁也不娶，请母妃一定要答应我！”
萧贵妃深思的目光投注在他脸上：“明日带绿萝进宫让母妃瞧瞧罢，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般出色。”
欧阳逍高兴地应了一声，俊逸的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坚毅之色。为了这一天，他已筹划了很久，要和绿萝在一起，就得越过父皇和母妃这两道高槛，虽然要冒极大风险，但他已不想再逃避。
翌日，是冬季难得的晴好天气，阳光薄金，清露晨流，空气中充溢着欢快、明朗的气息。
绿萝微垂螓首，亦步亦趋地跟着欧阳逍，走过一间又一间精致华丽的殿宇，雪衣翩翩，环珮叮当，长长的裙裾宛如潺潺秋水，拂过汉白玉地面。
阳光缓缓铺展而下，斗栱飞檐、碧瓦玉槛，俱都笼罩在一片灿然辉光之下。但若抬头望去，却只能看见一角*仄的天空。漫长的宫墙无穷无尽地延伸，将人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像个精致无双的牢笼，用令人窒息的富贵荣华，一点一点扼掉自由的呼吸。
仿佛有种熟悉的无形压力从四面*来，她的神情略见恍惚，脚下不觉一缓。察觉到她的犹豫，欧阳逍有力地握住她的柔荑，轻声安慰：“别担心，母妃待人和气，一定会喜欢你。”
绿萝抬眼看了看他，柔柔一笑：“听说你母妃专宠后宫十几年，不知该是何等倾国倾城的美貌。”
“萝儿想错了，父皇宠爱母妃，不只是因为她的容貌，更因为她的‘无欲无求’。”欧阳逍遥望远方，眼中流露出悠然之色。
“无欲无求？”绿萝有些诧异，转动晶莹的眸子好奇地瞅着她。
“因为我母妃性情平和，不会和别的妃子争风吃醋，也不会弄权干政，她总是超然物外，远离种种纷争，安适恬淡，怡然自得。父皇说她是个清澈得可以一眼看到底的女子，待在她身边总让他觉得格外平静宁和，因此对她宠爱有加。”
“你母妃竟然是这样一位女子，”绿萝大感意外，“怎么跟你一点也不像？”
无欲无求，这四个字跟欧阳逍可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
欧阳逍唇角微微扬起弧度：“母妃也常常叹息我不像他，但父皇却很高兴，说在我身上看到了太祖皇帝的影子。”
太祖皇帝，东煌的开国皇帝，一位纵横天下、叱咤风云的英雄。
绿萝眼中露出仰慕之色，神往了片刻，又微微侧首看着欧阳逍。只见他一身玄衣，金线绣出的蛟纹自衣摆蜿蜒而上，行走之间光芒夺目，霸气异常，越发显出凌厉如剑的俊美，浑然天成的傲气，永远似骄阳般耀眼，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竟真让人觉得他与太祖之间有几分神似。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你未来的夫君很了不起啊！”欧阳逍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眼神也变得有些异样，便戏谑地扬了扬眉。
绿萝回过神，面上微微泛红，羞恼地啐道：“你也就是油嘴滑舌兼狂妄自大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欧阳逍朗声大笑，笑声清亮，似有说不出的愉悦，却让她的脸没来由地变得更红，就连自己都感觉到一阵阵的热直从脸上透出来。直到走进萧贵妃所居的宸宫，脸色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宸宫坐落于御花园西侧，飞檐高格，轩楹有致，颇具典雅深蕴之气象。进门便是一个极开阔的庭院，院中遍植着各种奇花异木，虽是冬季，依然绽芳吐香，景色怡人。
走过庭院，便到了正殿怡心殿。侍立在外的宫女远远看见他们便跪下请安，然后就听见里面响起一个温婉的声音：“是皇儿来了么？”
欧阳逍应了一声，握着绿萝的手紧了一紧，像要传递某种信心似的，然后便携着她一同跨过朱红的门槛，步入殿内。
但觉暖意如春，蕴静生香。澄淡的阳光自交花琐窗透入，落于明净如镜的缠枝莲纹砖上。梅花香几上，玉瓶疏插数枝蜡梅；紫檀佛龛下，几卷经书闲置于案。梅子青香炉中燃着佛手香，幽雅清馨的香气丝丝缕缕散开来，别样地沁人心脾。
透过幽淡若无的清烟，绿萝看见一位雍容华美的贵妇端坐在榻右的乌木雕花椅中，一双纤若无骨的素手柔柔地伏于椅手的绫罗褡袱上。秀美端庄的脸上，一对清和的眼眸正温柔地注视着她，眉目间温婉如水，自有一种安然宁淡的气质。
她心中暗赞，果然是一位绝代佳人，难怪能生出欧阳逍这样出色的儿子。
萧贵妃见了她，却更是吃惊。这宫中本是美女如云，天下灵秀皆聚集于此，各种类型的美人她都见过不少，但眼前这位少女却似乎不独属于任何一种。
她有梅的傲骨，也有莲的清雅；有玫瑰的妩媚，也有牡丹的高贵。幽香如兰、妙韵天成，又润泽似玉、莹秀明慧，仿佛天地间的精气孕育出这样一位女子。
如此人物，谁不见怜？
她心中暗自喜欢，脸上早溢满笑意，不待二人见礼，便亲切地携绿萝至软榻上一同坐下，细细询问她的家世情况。
绿萝儿遵照欧阳逍的嘱咐，接事先编好的说辞一一回了。萧贵妃见她落落大方、言语得体、恭顺有礼，不由更是喜欢。
过了一会儿，欧阳逍也插入进来，渐渐将话题岔开，聊了些宫外逸闻，又说了几个笑话，逗得两人掩住檀口，笑得花枝乱颤，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叮叮铛铛”的脆响，从外面跑进一只系着金铃的小狗，长长的毛直垂到地上，有着冰雪一般的光泽，搭配着黑亮的眼睛与鼻子，一张轮廓分明的嘴以及一条像白色羽毛一样卷曲的尾巴，外表迷人而华丽。
“多可爱的小狗！”绿萝忍不住惊叹。
小狗听见她说话，对着她轻轻叫了两声，突然纵身跳进她怀里，兴奋地摇着尾巴。
“看来‘玉狮’跟你挺投缘啊。”萧贵妃在旁边笑道。
“它叫‘玉狮’？”绿萝忍不住低首逗弄，那狗似乎也颇为喜欢她，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时不时地伸舌舔一下，逗得她咯咯直笑，手一软，那狗就挣了出去，蹿到地上，跑了一段，又回头冲她“汪汪”叫了几声，似在示意她跟上。
绿萝转头望着萧贵妃，萧贵妃含笑点头：“去吧。”她高兴地站起来，匆匆施了一礼，便追着那小狗出去了。
欧阳逍急忙起身，也想跟上去，萧贵妃却一把拉住他，嗔怪道：“这里是皇宫，还怕她出什么事不成？你先坐着，母妃还有话问你。”又吩咐一旁的宫女，“紫绢，你跟去看看，有事速来禀报！”那宫女答应一声，行礼告退，跟着出去了。
欧阳逍怕绿萝失忆之事被人瞧出破绽，颇有些坐立不安，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强做镇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知是什么茶，竟然极苦。
萧贵妃又问了一些绿萝的情况，渐渐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于是敲他一下，笑道：“去找她罢，瞧你魂不守舍的，人在母妃这儿，心不知跑哪儿去了。绿萝也出去了好一阵，别玩疯了在人前失仪，你带她回来，母妃还有话跟她说。”
欧阳逍忙点头称是，告退出来，没走多远，便见紫绢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