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084 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木青杏先是故意说出了身份不明白这几个字,而后又刻意加重了最后一个骚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木青榆尴尬的地位,和不怎么好的名声。
“从景阳初年的一个不受宠的嫔妃,到景阳四年成为皇后,谁也不知道她的手段,无人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又残害了多少人,但太后确实做到了,而且,滴水不漏,没人怀疑。木青榆,你不是太后的对手,即便你亲手杀了赫连青轩,太后也不会认同你。”
即便你亲手杀了赫连青轩……
不知为何,这句话却忽然在木青榆的脑子里闪了一遍又一遍。
她记得,那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她一向浅眠,听到门开的丝丝响动,她便醒来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再去摸大床的另一侧时,还有着残留的温暖体温。原本,她是不乐意起床的,赵嘉洛是军区少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秘密任务不能让外人知晓。
可那夜特别奇怪,明朗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几乎扑洒了整个木质地板,她心下忽然就平静不了了,下了床赤着脚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赵嘉洛坚毅颀长的身影在月光下忽然变得很是孤独,伤感。她不再刻意放轻放缓步子,想去笑着揽着他的腰,想给这个她爱到骨子里的男子所有的温暖。却在靠近阳台那一刻忽然停住。
安千夜不知道电话的那一头说了些什么,但她清楚听到赵嘉洛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要回去,我心里有个结,解不开它,无论多好的女子,我都爱不了,即便这个女子是千夜。”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赵嘉洛说这样的话,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那时候赵嘉洛那冰冷的表情,跟后来的赫连青轩一模一样。她浑身骤然冰凉,就那么呆立在门边,不敢前进亦不敢后退。
接下来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边赵嘉洛有些愤怒,声音比刚才大了些,他回道,“少将有怎样?司令又怎样?即便给我主席又怎样?千年前的记忆每一世都在提醒我,每一刻都在折磨我。她亲手插入我心脏的那把刀,我忘不了,不得到一个答案,我得不到安宁。”
后来他们再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进去,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赵嘉洛已经“啪”地挂了电话,随即深深吸了口烟,吐出了漂亮且迷幻的烟圈。
安千夜怕被他看到,迅速回了卧室,蜷缩成了一团。
赵嘉洛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他浓浓的烟草味还未进门就被安千夜吸入了肺里。明明没有一点心情,她却假装慵懒的被窝里探出了半截身子,伸手揽上了他冰凉的身体,他温热的吐息打在她的颈窝,她是第一次像个忘情的女人,跟他来了一场抵死的缠绵。
几个月后,他和安老头的一个电话,才让她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
如今,木青杏也说了那句话,她忽然就想,是不是,真的只有这样才是结局?可是,木青榆明明很爱他,可是安千夜也很爱她,却终究逃不过宿命吗?
她漠然。
木青杏看她好久不说话,只当是戳到了她的痛处,继续说道,“当初,抛弃了赫连青轩,执意嫁给皇上,你却想不到,他为何要娶我。只因我的眼睛,像她的蓉儿,只因,我是赫连青轩爱的女子,所以,不论爱不爱,他都必须占有。”
听到蓉儿这两个字,木青榆本能的抬头,木青杏想到两个条件都达不到的木青榆,也顿了下,目光凌厉的看着木青榆,两个人的眼光忽然就在半空中相交。看着那个卑贱的烟花女子留下的咋种,那个当初让娘亲颜面扫地的女人的女儿,木青杏更加有些不服,更加生气。
修长瘦削的手指突然就伸了出来,直指木青榆的鼻尖,身影刻薄尖锐,丝毫不留情面,“你有什么?你长得像那个什么蓉儿吗?赫连青轩爱你吗?你凭什么想要站在皇上身边?我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他夜夜揽着我,却唤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我多少次默默流泪。可是,我依旧咬牙挺过,我帮他出谋划策,即便伤的是那个曾经最爱我的,我曾经最爱的男人。”
木青杏说道这些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如果说赫连青轩在她心里还有地位,那便一定是她最对不起的人。这辈子,她只有在对付木青榆的时候,才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其他人,她只能歉疚。
她亦知道,七年前,是她将赫连青轩逼上了绝路,是她将赫连青轩逼到强大,逼到他要发誓打败赫连亦仁。于是,他隐忍着,一步步慢慢走过来,一点点强大起来。
因为这些,所以木青杏更不能放松,她怕赫连亦仁会借此不喜欢她,讨厌她,她当着他的面给赫连青轩残忍,给出计划,让赫连青轩翻不得身。
“木青榆,宫里的水有多深,你完全不明白。我每日每夜几乎如履薄冰,却依旧只是贵妃,他绝口不提立后的事情。你以为你做了这一切,然后站在他身边又能怎样?你要的,他永远不会给你。七年来,我甚至没有听他说过一句他爱我……”
木青杏紧握成拳的双手,随着这最后落下的话音,也疲惫的松开,她自己也想不到,一向坚强的自己,竟然在她最恨的人面前透露出了从所未有的脆弱。她眼角的湿润,忽然就深深刺痛了木青榆,或者,是安千夜。
木青榆有片刻的不可置信,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一是为木青杏说的话,一是为昨夜,月光下,赫连亦仁在她耳边说的那句——无论母后如何反对,我都要娶你为妻,立你为后。
三年,嘉洛宠她,忍她,给她最好的,却也未曾说过一句我爱你,亦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而赫连亦仁,却那般坚定,他的眼神,那般倔强,像极了那时候的自己,她知道,他爱她,也许会有木青榆的影子,会有纳兰蓉的影子,可是他乌黑的眼眸里,倒映的是她自己的笑容。
有那么片刻之间,木青榆觉得,自己要的,就是这样的安稳,这样的宠溺,虽不轰轰烈烈,但平平淡淡中不失温情,也不是什么坏事。
木青榆虽十八岁不到,但她安千夜已然25岁,也是时候安定下来,过着比较平稳的生活。爱,轰轰烈烈一次便够,多了,承受不起。
看着眼前不一样的木青杏,她第一次,想对她掏心掏肺一次。
“姐姐,我注定是只燕雀,没有你的鸿鹄之志,我不在意什么王妃,皇后,我只求有一人,宠我,爱我,世间万物他都可以冷眼摧毁,却独对我一人关怀备至,只我一人,是不能触碰的痛。我知,这人,不是赫连青轩,也不是他赫连亦仁。但我也知,我夹在你们中间,苟延残踹,亦没有活路。皇上虽然一直被太后制住,但他终归是皇上,这么些年,他不着声色,一点一点从太后手里收权,太后却不自知,我便明白,皇上不是大家口中那般的昏庸无能,他只是仁慈,他只是不愿撕开脸皮。”
木青榆只是根据木青榆以前的记忆还有这段时间以来对赫连亦仁的了解小心翼翼地道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她不知自己说的是否正确,但看到木青杏眼里稍带震撼的神色时,她便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而木青杏,早在听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便已经无力的瘫坐倒了椅子上。她没想过,木青榆会这么了解赫连亦仁,她也没想到,木青榆会对这些这么的不在意。她忽然有了挫败感,她忽然觉得,也许有一天,她会输在她的手里,死无葬身之地。
“也许他不爱我,但我知道,他定会护我安全。他能为一个人将后位空了七年,我就知道他是至情至性的人,我便知道,只要他在意,只要他上了心,我便可以安好。与其被你们利用,我何不安安静静的待在皇上身边?”
忽然,木青榆就回过了头,看着木青杏,似乎在问自己,也似乎是在问木青杏。
木青杏微微拧眉,问道,“是吗?只求待在皇上身边,护你周全。可是,若是代价是要你杀了赫连青轩,你也义无反顾?”
也就这么一句话,真的问出口时,两个原本应针锋相对的女子,却忽然都安静了,似乎,这么一句话,都戳到了彼此心中的痛处。
见木青榆不答,木青杏忽然笑了。
她猜,木青榆做不到,她猜,这次对赫连青轩的刺杀,她又留了余地。于是,她轻蔑的对着木青榆说道,“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将你的想法强加到赫连青轩身上,否则,你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也许,你以为你是在帮他,也许,你以为你是在救他,但看在他眼里,你那是赤luo裸的背叛,你永远体会不到,他身上背负的是什么。”
“在承昱出生前,我还怀过一个孩子,你还记得吗?”说这话的时候,木青杏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这是一段不怎么好的记忆,。
木青榆皱着眉在回忆里搜寻,终于有了印象,她探寻着问道,“是不是后来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失去的那个孩子?”好像,那时候都七个多月了,爹爹说,是因为救治不及时,胎死腹中。差点,连木青杏也死了。
木青杏也随着木青榆的探寻,回到了那个寒冬,那场噩梦。
“那年浓冬,天非常的冷,可园子里的腊梅却开得异常的娇艳。那段时间,南方雪灾加剧,皇上日夜繁忙,没时间陪我。我央求着明月搀扶着去园林深处,天冷,穿了夹袄依旧冻得直打哆嗦,无奈,明月只好回去再给我取紫貂披风。我便一个人沿着湖游逛,多天的积雪导致路特别的滑,我一不注意,就掉到了湖里。尽管我会水,可冰冷刺骨的湖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冻得我浑身没了知觉,加上七个月大的肚子,厚厚的棉袄,我负担不起,只能本能的呼救。”
“时至深冬,又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园子里没什么人,好在院墙的那边便是宫墙,当时正好碰到七王爷从宫里回府,他便飞身过来。我以为,他便是我的福星,你却怎么也想不到,那时的他,俨然是个阎罗王。”
木青杏的死灰的脸,空洞的眼神,再现了那时候的惊恐,随意搭在桌子上的手,开始轻轻颤抖。
她忽而猛地抬头,直直的盯着木青榆,近乎歇斯底里道,“你知道吗?他竟然含着笑站在岸边,看我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挣扎,看着我一口一口的呛水。”
“我可以不折手段,我可以置他于死地,可是,我做不到看着他在我眼前死,但他却能,真的能。”
“明月返回来找不到我,四处大声叫唤,我想应,却被他以明月的性命逼迫。我不怕他杀明月,可我怕明月死了后,我便真的只能死在冰冷的湖水里,于是我咬着牙在不出声。直到真的就淹进了湖里,他才飞身离去。”
“醒来后,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我不敢告诉任何人,皇上是九五之尊,他娶我,气七王爷本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告诉他,我的处境只能更艰难。后来,我惜话费巨大的力气,填了那座湖。”
“木青榆,如果你要跟着赫连亦仁,我奉劝你,不要关心他的死活,你要做皇上的女人,首先便让他死,否则,你只会比他死的更惨。”
木青杏不说话了,她希望,自己说的这些能让她知难而退,木青榆却因着她说的话,想到了她对自己的恶劣。原来,她不是只对自己不好,她对他不看重的所有人都不好。忽然之间,大厅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娘娘,刚回宫了,再晚,就赶不上午膳了,照例,初一这顿饭是要去丹凤宫的。”门外,一直站在那的明月回过身,走了几步,细声对着屋子里的木青杏提醒道。
木青杏应了声,这才缓慢起身,明月见她起了身,手脚麻利的走了过来,替她抚平了衣角的褶皱,搀扶着她,朝屋外走去。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承受了多少苦难?才能如现在这般漠然,绝情。才会对他以前的挚爱如此残忍?
这一刻,她觉得,她从未了解他。
直到屋子外头,传来了马车离去时铮铮铮的响声,木青榆才回过神来。一转身,便碰到了从偏厅出来的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