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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逃亡
  分离不那么容易,人分开了,心却还在那里。
  感情这东西,来的时候爽快淋漓,走的时候却好比抽丝,更像把钝刀割着自己最嫩的肉。何况,谢灵运同学并不想放弃林颜颜,他觉得自己在蓄势。毕竟林颜颜对他,也是喜欢的。
  可是,日子何其难熬。
  他去了信后,再没去找过她。她也未曾有音信。
  作为男人,虽然年轻,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
  感情不能勉强。
  死缠烂打,他最不屑。
  他在校刊做得愈发出色,朋友也结交了很多。身边的兄弟朋友也都发觉到他的情变,可他闭口不谈,别人也没法。再说,大学情变,实在是家常便饭。再说,小谢还年轻着呢!
  虽然忙碌,他却空虚到极点。
  有一次,骑车,骑着骑着就到了t大。天灰蒙蒙的,他刚发了文章,惊才绝艳的一篇,大伙儿要他请客呢。看着天要下雨了,他没带伞,得回头骑了。却怎么都骑不动。
  为什么她不出来,能够重逢的话,哪怕是几秒钟?
  她好不好呢?
  他很好,他会更好……
  以前的细节根本不敢想。
  雨开始下起来,他在路上飞快地骑着,反正瓢泼大雨,谁都看不清谁,反正闪电雷鸣,谁也听不到谁,他放声大哭。
  而立之年……
  太遥远了,还有十三年!
  就算不是男女朋友,难道林颜颜不是谢灵运的姐姐吗?
  那天回去,发了烧。他默默躺在床上,蒙着被子闷汗。宿舍的老大跑进来,嚷道:“听说了没?”
  大家往他看去。
  “咱们f大和n大交换生,人家那边的两个人都过来了,有个女生长得忒水灵,据说是扬州的!”
  “那我们学校谁过去啊?没听说么?”
  “是啊!”
  老大叹了声:“n大想来这儿的多得是,竞争还挺激烈的,f大想过去的……”他比了下手势“零!”也是,南京到上海的有,上海去南京的就少。
  “其实n大生化不比咱们差,n大排名一年年往前赶,去年比清华都靠前!”老三嘀咕。
  大伙起哄:“那你去呀!解决系里的大难题,说不定还有啥好处呢!”
  小谢一直默默。
  转天,宿舍就炸窝了。
  “老幺,你疯了,你家离上海多近哪,你在这儿混得多风光啊?咱好不容易兄弟一场,就这么走啦?”
  “运子,太不讲情义了,这么大事,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干吗要走这招?”
  “你玩虚的吧,开玩笑的吧?”
  谢灵运是感激的,但昨晚上一宿没睡,也想得很明白,决心已定。
  去南京,到n大做交换生。
  在这儿再呆上一天,他都要喘不过气。
  这件事决定下来后,他父母立刻就赶到上海,眉头皱得更深。
  妈妈瞅着溜高的瘦儿子不知该说什么。
  老爸则叹气:“好不容易考到上海,怎么突然就要去n大呢,我跟你妈还以为是组织上的安排,原来是你自己申请的,你想啥呢,小云,你想啥呢?”小云是他的小名。
  谢灵运考大学时的拗劲又上来了。
  父母仔细问了系里,也就是去读书,毕业证书还是拿f大的,户口也还在f大,总算放了点心,再说n大也不是不好,南京的同学也很多,还有些亲戚……
  于是,谢灵运在十七岁的时候下了一个影响一生命运的决定,离开上海去南京。
  4 南京
  古都南京,气象和上海大相径庭。
  n大美得出乎意料。
  虽然南京话不敢恭维,南京人的确朴实得跟大萝卜一样。
  南京的苏果便利几乎两百米一家。
  南京的公车没有售票员。
  北京路上大树苍郁,夏天晒不到太阳。
  回味鸭血粉丝,三块一碗,跟上海两块二一碗的鸭血汤比起来,天上地下。
  小栗子六块八一斤,香糯津甜。
  盐水鸭遍地都是,皮薄肉鲜。
  太平南路的古书店有品。
  盗版碟片店的老板有劲。
  可是,这些谢灵运并不能享用。n大有两个校区,鼓楼一个,江北一个。作为生化系学生,在江北呆两年后大三回本部。他只在城区逛了三天,便被安排到江北。这才知道,为什么n大能够在排名榜上一冲再冲——再没比这个鸟不拉屎的江北校区更适合苦读的了。
  最近他又去看过,百年校庆后那里盖了不少好房子,当年读书的时候真是……
  小谢在n大安安稳稳读了半年书,长进了不少。n大生化当年最低录取线641,可想而知新同学的质素,虽没有夺冠心,可也不能垫底啊。
  在江北,生活很乏闷,市区离得太远,到新街口,得在公车上摇上一个半小时。不过,他很顺利又进了n大校刊,经常需要去本部,可以有幸乘坐老师的班车,这样就快了许多。
  多年后,小谢一直惦着南京,在心内,那个地方也许更适合自己。
  大三暑假跟着校报的一帮人去采访南京老城区的幸存者,看到八十多的老人,张着没有一颗牙齿的嘴,眼角垂下浑黄的眼泪,撩起的衣服下,狰狞的刀疤贯穿胸腹。六十年前,他的家人、整条巷子的邻居全都死于大屠杀,眼睁睁看着三个月大的亲生骨肉被挑死在刺刀上。仇恨充满他苍老的躯体。
  十八岁的小谢不得不震撼。这跟电视里看到,书里读到是不同的。什么是仇恨,这就是。因此,虽然不是愤青,也谈不上小资,他不能免俗地抗日。
  他在南京有更多的同学故旧,聚会,大伙儿说他曲线救国,兜了半天最后还是到了南京大本营。陆大胖也在江北,不过是d大,大吐苦水说,d大那个惨,上晚自修还点名。其他几个d大的哥们更笑说,这个惨不是最惨,最惨是d大的妞实在丑。小谢回复到当年暧昧乖张的模样,眉一扬,大笑,d大的妞再丑,也丑不过t大。于是大家便一齐看向师大的兄弟,你tm也太有艳福了,身边全是美女!
  到了南京后,他给林颜颜去了封信,信首的称呼回到原本的“姐”。不久就收到t大的牛皮纸信封。
  林颜颜当然是震惊的,语气里颇有些愧疚,但更多是雀喜。她欣欣然提了自己半多年的经历,交了多少新朋,得了多少新知,辅修法语,迷上摇滚,生活很精彩。似乎,她也缺少倾诉的对象。
  小谢很满意,到了新地方,从头来过吧,还是姐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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