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谢绿筱沉了脸,不依不饶道:“你说是误会就是误会?”
  那中年男人见她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姑娘,也不多话,使了个颜色,就有手下跑来抢人。
  谢绿筱急了,正欲伸手,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拦在自己面前,将吴家的家仆逼退了半步。
  谢绿筱踮起脚尖,透过陈昀的肩膀狠狠的瞪着吴家家奴,一边道:“陈大哥,这群人真不讲理!”
  仿佛为了附和她的说法,围观的人也都开始破口大骂:“仗势欺人!”“欺人太甚!”
  那中年人还欲说话,却见到眼前年轻人的眼神如匕首般冷冷扫来,说了个“你”字,竟说不下去了。
  那巡检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年轻公子有些面熟,隔了一会儿,忽然记起来,前几日自己在玉津园当差之时,远远望见的年轻将军,可不就是他么?!
  他大吃一惊,忙行礼道:“原来是陈将军——”
  陈昀淡淡点了头,唇角轻微一勾道:“认证物证俱在,还不抓人?”
  吴家那人正要开口,忽然有人伏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一变,望向陈昀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惧意,片刻后就无声无息的带人溜走了。
  巡检使又问了谢绿筱一些话,便忙不迭的吩咐属下将那人抓起来,送回府衙。
  折腾了大半日,人群散开的时候,陈昀低头看了看谢绿筱露出笑靥,忍不住叹气道:“我走这么一会儿,你就又惹是生非。”
  谢绿筱没想那么多,笑道:“今天这事可不能怪我。难道你愿意看着我身上印了那油印,被人笑话么?”
  她兴高采烈,鬓边落下一丝长发。陈昀伸手替她拨回耳后,心想,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么?今日特意打扮得这么漂亮来这街市,这才诱得那无赖动手的吧?若不是支开我去买东西,那人又怎能近你身侧?
  可他并不说破。只是莞尔一笑,月光从上而下的洒落,将这英俊的容颜更晕出了几分柔和。
  新年已过,不日陈昀便会去淮南西路赴任,这样相聚的时光无多,他心底存了不舍,这一路送她回家,一边说着话,走得便愈发的慢了。
  夜深霜浓。
  天地俱静,似乎唯有两道人影拖曳在路上。
  陈昀解下自己外袍,将她身躯包裹起来,又替她一掖领口。谢绿筱并不客气,伸手挽住两襟,将脸埋在领口,声音透过外袍模糊不清的传来。
  “陈大哥,你什么时候去庐州?”
  他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道:“五日后。”
  “五日后?”谢绿筱微惊,“那……岂不是见不上几面了?”话音未落,不小心踩了路边碎冰,身子便向一旁歪去。
  陈昀下意识的伸手揽在她柔软纤细的腰间,一低头,看见她一双鎏金嵌珠玉耳环微晃,衬得小巧的耳垂莹白如玉。
  谢绿筱的眼神微带慌乱,伸手就去勾他脖子,离得近了,才觉得彼此的呼吸可闻。她觉得脸色微微发烫,正有些怔忡而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有轿夫抬了软轿,停在了不远处。
  一个清贵公子掀了轿帘,从容而出,目光望着不远处的两人,嘴角依稀带着笑意。
  此刻两人虽已经分开,可陈昀的手还扶在谢绿筱腰侧。谢绿筱慌忙向谢嘉明走了几步,脚下又是轻轻一趔趄,耳侧是陈昀微带关切的声音:“小心。”
  谢嘉明饶有兴趣的看着。妹妹奔回自己身边,双颊还带着晕红,他便伸手摸了摸她头,道:“今日玩得可尽兴?”
  谢绿筱想了想,笑眯眯答道:“还好。哥哥你呢?”
  “我亦还好。”谢嘉明携了她手,走回陈昀身边,道:“浩然去我府上一坐?”
  陈昀应允。
  三人回到谢府,谢绿筱有些迫不及待去告诉画屏今日集市发生之事,直奔卧房去了。陈昀踏入谢嘉明书房内,笑道:“你这书房倒是惬意。”
  屋内铺着锦地衣,踏上去甚是柔软。案边是一尊白瓷博山炉,下人将屋子熏烤得十分温暖。
  谢嘉明往椅上一靠,闲然道:“浩然,听闻这几日有不少人家都在探口风,想要询问陈将军是否有意中人啊。”
  陈昀一哂,戏谑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谢嘉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笑道:“如此,我便可去回郑尚书了。郑家小姐尚待字闺中,刚行笄礼。据说很是温婉美貌。”
  陈昀放下手中茶盅,轻轻往桌上一扣,淡淡道:“垣西,你明知我心中所想,何必试探。”
  谢嘉明一滞,半晌,忽然苦笑道:“你莫不是在等?”他叹气道:“你要等那个小丫头开窍,可真有的苦吃了。”
  烛光映照在陈昀挺直鼻梁的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而他的声音清淡,像是替她开脱:“她还小。”
  谢嘉明失笑,颇不以为然。
  “刚才集市上出了件事。”陈昀道,“吴相的宗室子弟当街调戏妇人,人证物证俱在,被衙门抓了。”
  谢嘉明漫不经心的一笑,道:“哦?那临安知府可有的头疼了。”
  说起来,临安知府可算是这越朝上下最难做的官职之一。因这临安城中,上至皇帝,下至各层官吏,细数起来,比这知府官衔儿大的数不胜数。若是遇到权贵跋扈的事,这知府便夹在民与官之间,两边不是人。
  越朝定都临安后,这临安知府便如走马观灯般换个不停。其中任期最短的,不过一日;若是能“坚持”三月,便是件极了不起的事了。
  “去年你不在临安的时候,一次城内失火,烧了南厢大半条街。人人都知道这火从吴相爷小舅家燃起,就是无人敢去抓人。最后反倒在附近的民宅随便抓了十户人家充数。枉那些无辜百姓家当被烧了精光,还落得要被充军。”
  陈昀静静听完,皱了皱眉,道:“垣西,这次当街抓住那无赖的,是绿筱。”
  谢嘉明将茶盅往桌上一扣,泼了半杯水出来。先是不可思议,继而微抿了唇道:“你说什么?”
  其实并不用陈昀重复,他已听得清楚了。
  “做主带走那人的是我。和绿筱无干。”陈昀叹气道,“但是临安府或许还是会提她问话。”
  谢嘉明恨声道:“这个不让我省心的。”他本就是修眉薄唇,神情略微一悒,便现出几分阴沉俊美来,“不若你带她去庐州算了,我这里也眼不见心不烦。”
  陈昀唇角露出一丝浅淡笑意:“你便是舍得,我也不舍得让她和我同行。”
  隔了片刻,他又续道:“若你暂时不便与吴伦为难,也无妨。明日我便让人安排,只说抓住那人的是我府上一个侍女。”
  谢嘉明想了想,道:“如此也好。”
  南越朝无名氏所著《浔水梦》记载了这件趣事:时奸相吴伦当道。其宗室子弟常于闹市中持印,刻龌龊淫语,以油墨涂之,偷盖妇女衣袖之上,以此为乐。妇女无不含羞。民不堪其扰,称为“拦街虎”。后为一女子当街擒之,众称快,皆云“捉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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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熙春
  更新时间2012-3-2 21:55:49 字数:3676
  越朝皇宫。
  垂拱殿。
  皇帝着便衣,坐在案边,一见陈昀便笑道:“浩然来了。”
  陈昀行完礼,皇帝又赐座,道:“这又不是在大庆殿,浩然不用拘着朝礼。”
  这已是皇帝两次称陈昀的表字,须知在越朝,皇帝若不称臣下官职、仅仅称字,亦是一件失仪之事,臣子甚至可以当面抗议。陈昀心底未免泛起些不自在,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漏窗外是青竹数杆,摇曳的光影落在年轻皇帝的肩上,他润白如玉的脸上显然有着一种兴致勃勃的神色:“谢侍郎也快赶来了。且等等。”
  皇帝话音未落,内侍已经通报吏部侍郎到了。
  礼毕,赐座之后,看得出谢嘉明对皇帝这般亲近自然的作风已十分适应,他神色如常,含笑道:“陛下召臣前来,不知是要商议何事?”
  皇帝笑道:“我今日收到临安知府赵成志的自劾书。”
  谢嘉明奇道:“赵大人上任不是才半月有余么?”
  皇帝道:“临安府审了件亡赖案子。查出近日扰乱街头的亡赖头子是吴相的侄子。”
  那犯人已被巨箠笞死,吴相之侄已被逮下落狱,想是赵成志自知已得罪吴相,索性上表自劾。
  谢嘉明轻笑道:“陛下要准其自劾么?”
  殿内的气氛蓦然间微妙起来。君臣之间,隐隐约约的彼此试探。他们似是向着一个方向,却又身处迷雾中,彼此间面目模糊,并不敢放手奋力一搏。
  良久之后,打破沉默的却是陈昀,他赞了一句:“赵大人刚决。”
  谢嘉明凝视皇帝,目光中划过一道光亮,缓缓道:“此案臣也有听闻。往日临安府断案,若事涉权贵,多展转迟回,最后不了了之。此次赵大人不惮权贵,断案迅捷,理应褒赞。”
  皇帝点头,道:“是。”
  殿内空无一人,皇帝早早的将一应内侍宫人都遣下了,是以三人相对,忌讳便少了些。
  皇帝嘴角噙了一丝笑道:“我听闻,这犯人是浩然当街擒拿的?”
  陈昀躬身道:“是臣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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