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惊梦
茫茫的冰川一眼望不到尽头，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心中有着明确的目标，可惜，眼前却始终没有方向。
伸出手接住了那纷纷扬扬的雪花，洁白的，晶莹的，却丝毫给不了任何的美感。粗粗地喘着气，眼睛是带着血光的殷红色。
怎么办？在哪里？麴冉哥哥！！
花亦在茫茫雪原上匆匆奔跑，腥红色的眼中流淌下来的无力的眼泪，最终飘零在了寒风中。一身浅粉的薄纱在凛冽的风中凌乱，恍若一片争不过命运的桃花，在不合时宜的季节凋落。
殷红色的眼睛，这茫茫的雪原在眼中亦是没有了光明的意味，从来，都没有这样感到害怕，害怕失去，害怕面对，还是，害怕这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的眼睛所能接受的一切……花亦弯下腰手撑着双膝大口地喘气，抬眼望着前方，眼中却是深深的绝望。
麴冉哥哥……你究竟在哪里……
“麴冉哥哥！”
猛地从床上直起身，花亦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的。依旧是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手捂着心房的位置，那里还是在隐隐地痛。
门“吱呀”一声开了，花亦抬起头，有些不信似的望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什么话都来不及说，眼泪却已经泛滥成灾了。
“亦儿，怎么了？做噩梦了么？”门外的人见到花亦那止不住的泪水，忙上前坐在了她的床边，伸手将那脸颊上的泪水拭去了。
温热的手指触及到脸庞的一霎那，花亦终于扑到了来人的怀中，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
“亦儿，怎么了？告诉麴冉哥哥好不好？”麴冉轻轻地哄着怀中的人儿。
“麴冉哥哥……你没事……太好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断断续续的，花亦哭着将这句话讲完。
“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好好在这儿吗？”麴冉温柔地笑着，安慰道，“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梦？”花亦听了，微微点了点头，良久，终于止住了抽泣，环视了四周问道，“麴冉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
“忘了么？这里是我们的家，镜林啊。”麴冉回答道。
“镜林？我们不用回桃花漾了吗？”花亦一怔，在她的记忆里，桃花漾才是他们该回去的地方，虽然那里并不是他们的家。
“我们离开桃花漾了，离开了桃花漾的慕雅别馆，现在，这镜林的小屋才是我们的家。”麴冉无限温柔地轻轻抚着花亦因为哭泣而微微有些潮红的脸颊，无限宠溺地解释道，“这几天你受了凉，一直病着，想不起来了么？”
“病了？”花亦微微歪了歪头，是啊，头还是有些痛，看来是真的。
“好了，亦儿，再躺下睡一会儿吧。”见花亦微微皱眉，麴冉将花亦按回了被窝，体贴地将被角掖好。
刺骨的寒冷，无尽的冰川，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的真实？一想到这些，即使麴冉就在身边，花亦还是有些喘不过气。静静地躺在床上，却没有闭上眼睛，仿佛怕麴冉消失似的，只是一直对着他呢喃：“别走……”
“好，我不走，守着你。”麴冉将手探进被子里握住了花亦微微有些冰凉的手，微笑着道，“亦儿，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麴冉的话温和如同春风，感受着那双握着她的大手上传来的温度，花亦终于微微合上了双眼。
再一次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熟悉的脸庞，带着关切的神色，麴冉一直守在花亦的身边，即使是在自己熟睡的时候，麴冉依旧没有松开过花亦的手上。
“亦儿，醒了？”见到花亦如孩子般满足的稀松睡眼，麴冉微微笑着，“饿不饿？我去给你准备一些吃的。”
“谢谢麴冉哥哥。”听着麴冉的话，花亦心里掠过一阵甜甜的滋味。
“傻亦儿，说什么谢谢啊。”麴冉点了点花亦的鼻尖，随即笑着起身。
花亦依旧淡淡微笑，当麴冉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才有些恍然地呢喃：“……傻亦儿？”
依稀可以听到厨房里的一些声音，花亦从床上直起身，这才第一次细细打量着这周围的一切。一方约十米见方的屋子，简简单单的家居摆设，床边的案几上摆着一个白瓷的花瓶，瓶中一朵刚折下的桃花jiaoyan欲滴。再旁边则是梳妆台，花亦起身，走到梳妆台边坐下，手拂过台面，从上面拿了一把桃木的梳子，再拂了一缕自己的长发，便对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梳了起来。
镜子中的自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没有施过脂粉的脸颊没有一丝的红润，花亦对着镜子微微蹙眉，原来刚刚自己在麴冉哥哥的面前都是这个样子吗？这么憔悴……暗暗垂下眼帘，却又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猛地又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努力想找着什么，终于，过了好久，花亦眼神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
厨房已经开始飘出诱人的香味，却是带着微微一丝不易察觉的腥咸，是鱼的味道。
握着桃木梳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那一把小小的梳子竟也变得仿佛有千斤重，一个不小心，精致的桃木梳直直往地面落去，“啪——”的一声从梳柄处断成了两截。
“亦儿，怎么了？”麴冉闻声忙从厨房抽出身来到了花亦的身后，见到眼神微微有些呆滞的花亦却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花亦抬起头，望着麴冉，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缓缓地道：“对不起，手上忽然没了力气，真没用，连梳子都握不紧……”
“怎么了吗？不舒服吗？”见到花亦有些反常，麴冉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轻轻地握住了花亦的手，反复翻看着，“手上没有力气么？”
那样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焦急的神情，花亦一时看得竟是有些痴，反手握住麴冉的双手，轻声问道：“麴冉哥哥，我的花钿……消失了……怎么办？”
“花钿……”麴冉将视线从花亦的手上移到了左边脸颊，原本应该由花钿装饰着的地方，一个不大却深刻的伤疤，再一次仔细端详着那样憔悴的神色，心下不由得更添了一份心疼，紧紧握了握花亦的手，道，“找不到也没关系，麴冉哥哥下次送你一个新的好不好？”
新的……花亦一怔，却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有些无力地倚在了麴冉的怀中。
“亦儿，怎么了？还是很累么？”花亦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麴冉一把把花亦拦腰抱起，将她又重新抱回了床上。
花亦一直睁着眼睛望着麴冉，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一直看着忙碌的麴冉，再没有将视线移开。
“亦儿，身体不舒服还是在床上休息吧，等饭菜好了我端进房间给你。”麴冉轻轻吻了吻花亦的额头，在她的耳畔嘱咐。
“麴冉哥哥。”见麴冉要再度离去，花亦终于出声唤他。
“怎么了？”
“我……你可以帮我做一个秋千架吗？”
麴冉微笑着点了点头，应允道：“好啊，院子里正好有一棵参天的梧桐树，待会我就帮你做，等你的身体好了，我们就去院子里荡秋千。”
“谢谢。”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麴冉说完轻轻地掩上门出去了。
房间的空气在门掩上的一霎那仿佛凝滞，花亦微微闭上眼，嘴角依旧是往上翘着，眼泪却是从阖着的眼睑里淌落，无止无息。
还记得，那时候，天空那样的蓝，而我曾经离天空那么的近……侧卧在床边，从那一方小小的窗子里望出去，那碧蓝色的天空仿佛从没有改变，花亦在心中轻微地感叹着，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坐在秋千上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地接近天空，身后，则是帮她推着秋千的麴冉。
“亦儿，醒了么？”麴冉在花亦门外敲了敲门。
“醒了。”定了定神，花亦起身披了一件纱衣。
门轻轻地被推开，麴冉托着一盘的碗碟，满眼笑意地走了进来。
“麴冉哥哥，我自己出去吃就可以了。”花亦接过碗碟，虽是这么说着，却依旧是一脸的幸福。
麴冉端详着花亦，见她这些天脸色确实好了许多，才点头道：“亦儿，你上次不是说想荡秋千吗？”
“什么？”花亦端着碗碟的手一僵，转头望见麴冉满眼期待的神色，才终又道，“谢谢你……麴冉哥哥。”
花亦忽然的迟疑让麴冉亦是一怔，半晌，才道：“那快些吃吧，吃完了就带你去。”
“好……”本该是欢喜雀跃的回答，花亦却只能是强自挤出一丝微笑。秋千，原本……以为没有那么快的啊，原本以为……或许，连时间都在催促着自己面对现实，面对那个自己拼命想要欺骗自己的谎言。
“麴冉哥哥……”见麴冉满是笑意的眼眸，花亦不由自主地轻声唤着眼前的人，生怕下一秒那人便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然而当麴冉回应着自己的呼唤时，却不知自己此时究竟该说什么，只能够再一次强调：
“谢谢你……麴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