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牵绊

  弥沙……你究竟有什么瞒着我呢?
  昨夜的弥沙一点儿都不像是他,双目泛着幽蓝色的光芒,似乎连她都不认识了,只是微微走得近了一些,尖锐的牙便已经抵上了自己的脖子,跟那个时候的自己,跟抑制不了冲动时候的自己……很像……
  弥沙,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你要封住自己的灵力,为什么会这么痛苦?难道,以往每年的这一夜,你都是这么过来的么?只为了不让我知道,只为了不伤害到我,就一个人默默地躲开了镜林,躲开了我……
  花亦默默地想着,轻轻地,举起双手回抱住了弥沙,我们在镜林一起生活了许久,不是只有你在守护我,从现在开始,我也要守护你,不会让你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的一切……所以,我什么都不问,只想陪着你,也给予你支持。
  静静躺在聆风阁自己的床上,脖子上那个突兀的伤口显得格外耀眼,虽然过了一夜依旧没有止住血,自己的灵力全耗在了帮弥沙的治疗上,而弥沙的灵力则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不能用灵力来治疗。侧头看着忙着给自己清理伤口的弥沙,花亦只能暗自忧心,自从弥沙清醒过来以后,一直就是这样,面对自己,永远都只是低头皱眉,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谈笑风生,那一瞬她仿佛有一种错觉,好像弥沙的愧疚永远都会持续下去。
  “弥沙……”花亦轻轻开口。
  “嗯?”弥沙轻声应着,却依旧没有多余的话。
  “好疼……”花亦咬了咬嘴唇,想了想却只是这么说。
  果然,一听到花亦喊疼,弥沙这才又紧张地询问:“怎么了?伤口疼得厉害么?是不是我上药太不小心了?”
  见弥沙终于不再静默,花亦这才微微笑起来,伸出左手示意弥沙扶她起来,打趣道:“等我好了,一定好好教训你,然后也很‘小心’地给你上药,让你知道知道我现在的苦。”
  弥沙一手拉住花亦的手,另一手环住花亦的肩,小心翼翼地将花亦扶起,微微皱眉回道:“好啊,真希望你现在就能好好教训教训我……”
  “弥沙,”见弥沙皱眉,花亦心里不知怎么了一阵揪心,却依旧只能堆满了笑容向他打趣,“这可不行,现在你还得照顾我呢,我现在可是连筷子都懒得拿了。”
  “亦儿……”看着花亦灿烂的笑颜,弥沙却松开了花亦的手,一个人踱着步子走到了打开着的窗前,举头望着空荡荡的窗外,“那个时候让你先走,为什么要留下来?如果你先离开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花亦跟着弥沙的脚步同样也走到了窗边,她望着弥沙的背影,这才觉得或许弥沙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坚强,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离开镜林,究竟是为了避开她,还是为了避开自己?和他在一起也已经许久了,自己却不知道弥沙原来一直这样痛苦着。
  是孤单么?还是自己从来没有能够真正打开心房,所以没有注意到弥沙的脆弱……
  轻轻地,花亦从背后拥住了弥沙,柔声道:“弥沙,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花亦的怀抱虽然不宽广,却温暖非常,弥沙从来没有湿润过的眼眶在这拥抱下居然开始微微有些泪意,他闭上了眼抬起头,道:“亦儿,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花亦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一个小牙印罢了,没有关系的,倒是你,弥沙,那个时候你居然封住了自己的灵力,你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有多难受,我有多担心么?”
  沉默了一会儿,弥沙才终于开口:“若是不封住灵力,恐怕还没有找到你就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
  “可是你一定不会像那时那么难受。”花亦轻声问,心里却是有些酸楚,又是为了自己,好像,自己就只是弥沙的包袱,自从弥沙在冰川上救了她开始,便一直只为她操心。渐渐的,手上传来温热的感觉,花亦知道,是弥沙握住了自己的手,没有拒绝,只是静静地倚靠在弥沙宽广的背上,静静地被弥沙握着双手。
  慕雅别馆的大门外,一位紫衣佳人和一位青衣公子驻足而立,仰头望着“慕雅别馆”四个清幽雅致的题字却迟迟没有进门。
  “缘姬小姐,不进去么?”秦御棠见凌昕缘良久没有动静,不由得轻声问了一句。
  凌昕缘怅然若失的心这才回了神,微微笑了笑,终是举步走了进去:这里,就是慕雅别馆啊,一直想要来看看的,韩大哥生活的地方……
  慕雅别馆虽然内有洞天,但循着韩之天的气息,凌昕缘还是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汐湘苑——慕雅别馆的正堂。
  凌昕缘将手轻轻地放在汐湘苑的门环上,透过门环,她似乎可以感应到来自这里的属于韩之天的浓浓气息,他……就在里面么?凌昕缘犹豫着,她可以进去么?在妃凌阁,虽然他赶来看了她的最后一支舞,但是走的时候那样的匆忙,甚至连一个道别也没有。
  太阳渐渐西沉,西方的天空被渲染得如同锦缎一般绚丽,几缕最后的金光划过天际,宣告着夜即将到来。
  轻轻推开汐湘苑的门,凌昕缘轻轻踏进了汐湘苑的庭院。环望了下四周,这里应该是鲜有人迹的,但是这里的一切却似乎都那么有生气,明窗几净,甚至连空气中都看不见那燥乱不安的尘埃。
  再推开一间雅致的房门,依旧是没有人,凌昕缘细细打量着整个屋子,没有过多繁复的摆设,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幅画卷挂在墙上,似乎并不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但画风之妙依然令人大开眼界。
  凌昕缘的目光忽然停在了卧榻旁悬挂着的是一副美人画像上,画中的女子端庄娴静,气质优雅,给人一种金枝玉叶的尊荣感,而那画风却是柔和极了,仿佛执笔人怕是下手重了便展示不出真人那种如水般的柔情。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轻轻地吟着提于画上的两句题诗,凌昕缘不由得也醉在了这诗画中,然而,看到这画的落款时,凌昕缘却是一怔——那赫然的三个字,正是韩之天。
  “韩大哥?”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凌昕缘心里忽然一阵酸涩,原来韩之天曾认识这女子……而且用那样的诗句来衬她……想必这汐湘苑便是这女子住过的地方吧……
  慕雅别馆的汐湘苑,大门敞开着,风穿过门洞进入庭院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是在叫嚣着什么。
  韩之天手中捧着的花束散落了一地,面对着有些失神的凌昕缘,韩之天微微张了张嘴,但却始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凌昕缘缓缓转过头,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伤痛,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咬了咬嘴唇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能够说出来。
  “昕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韩之天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了他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
  凌昕缘有些难过,却依旧是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保持微笑的模样:“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不过,我不该来的,对不对?”
  “我曾经说过,来慕雅别馆你会伤心的。”韩之天只是一味地摇头。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轻轻地,凌昕缘吟着那卷画像上的诗句,终于,她双眸一转,对着韩之天问道,“她是谁?”
  “慕雅。”没有隐瞒,韩之天回答道,“她的名字叫慕雅,是这座慕雅别馆的主人,也是我的妻子。”
  慕雅……妻子……这两个词刺痛了凌昕缘的心,原来,这个清幽的别馆竟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而且,她竟然是他的妻子……
  见凌昕缘低头沉默,韩之天便轻轻地走了过去,拍了拍凌昕缘的肩,道:“昕缘……”
  话还未说出口,凌昕缘却是深深摇了摇头,对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秦御棠道:“我们走吧。”
  夜,异常地深沉,连那轮圆月也默默等在了深深的云后,初春的夜微微的凉,凉透了人的心。
  汐湘苑的内堂发出强烈的紫幽色光芒,带着微微的氤氲,充斥了整个慕雅别馆。
  被紫幽色的光芒所吸引,韩之天忙转过身对着那副慕雅的画,眼睛里充满了眷眷柔情。紫幽色的光芒渐渐强盛,韩之天脸上的欣喜之色也越来越强烈,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英俊的脸庞渐渐爬满了纵横的沟壑,高大的身躯也渐渐佝偻,一头黑发也随之成为了雪白的银丝。
  终于,那紫幽色的光芒消散,昏黄的烛火从汐湘苑的门窗透出,隐隐折射出一个曼妙的人影来。
  “慕雅……慕……雅……”苍老的韩之天有些吃力地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门吱呀一声打开,却见一个身着翠羽黄衫的女子盈盈站在那里,那容颜,与两年前的那日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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