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风闻
“弥沙……我们……在一起吧……”花亦如是说着。
弥沙有些不知所措地听着花亦的话,那来自自己怀间的声音,是真实的么?那一刻,他真的不知道。
久久没有听到弥沙的回答,花亦拥着弥沙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松落了下来,有些自嘲地道:“对不起……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感觉到怀中的人儿想要抽身离去,弥沙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花亦那句话的真实性,他紧紧拥住了花亦的双肩,沉吟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怎么能……当做没有听见……你说,要在一起的啊。”
“你……答应了?”眼泪再度滑落脸庞,也不知是喜还是悲。
弥沙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只希望能给你幸福……”
树林里的雾霭渐渐散去,晨曦的朦胧消散在了周围。当眼眶终于也散尽了雾气,花亦抬起头,望着弥沙近在咫尺的脸庞,轻轻牵动嘴角:“弥沙,我们走吧……”
弥沙伸手抚了抚花亦的脸庞,微笑着点头,眼前的花亦依旧没有改变,不想说的始终埋在心底,只是这么默默哭泣了一会儿,便又想要独自一人埋没那份悲伤。不过,弥沙在心底默默发誓,从此刻开始,他要作为名正言顺的守护者守护着她,让她的生命力再不再出现伤痛。
风闻小镇。
看着立在路边的矮小石碑,花亦有些不解地望着弥沙。
弥沙看着那标明地界的石碑,却只是笑了笑:“风闻小镇是归墟周围唯一有人居住的地方,今夜就在这里休息吧。”
“为什么?”花亦不解,为了不被人知晓行踪,明明昨夜都连夜启程了,而且还不使用灵力徒步而行,如果是这样的话,不是应该绕开这个“唯一”的小镇,如昨夜一样在山涧行走更佳么?
看着花亦疑惑的神情,弥沙却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拉了她的手,然后迈开了步伐往前方的风闻小镇而去。
被弥沙牵着手的花亦看着在自己前方一个身位的弥沙,又是暗暗咬了咬嘴角,其实,即使弥沙不说,她也明白。今天早上的事情,虽然她没有同弥沙讲,但那时候自己的样子,恐怕真的很让人担心,所以,即使是有被发现行踪的可能,弥沙还是选择了这里。
这么想着,心里又是一阵歉疚,那个时候,自己说想和弥沙在一起,弥沙当时的表情她永远都会记得,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这样说……明明,麴冉哥哥对自己的意义依旧没有改变,只是,那时候心慌意乱的自己没有思考便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亦儿,怎么了?”感受到身后的人放慢的脚步,弥沙回过身来,却见花亦又是怔怔地发呆。
“……”半晌才回过神来的花亦又是再度定定地凝视着弥沙的脸,耳畔的风明明温和而轻柔,却令花亦的眼睛蒙上了一阵薄雾。
“弥沙……”轻轻唤着弥沙的名字,花亦上前一步融进了弥沙的怀中。
胸前隐约感觉到点点的湿热,弥沙更是紧紧地拥住了怀中的人儿,这个时候,不能问,只需要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就好。
然而,弥沙不问,花亦却开始喃喃自语:“弥沙,早上说的话,我们都忘了吧……”
“……”弥沙轻拥着花亦的动作瞬间僵硬:什么叫……忘了?
“那个时候,是我慌了,所以才会不知所谓地跟你那么说……对不起……”
弥沙深深地闭了眼,因为某种情绪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拥着花亦的怀抱却依然温暖:“亦儿,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么,就忘了吧……但是请你记住,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如果你累了,也可以随时来现在你在的地方休息。”
弥沙的话依旧温文尔雅,如冬日的暖玉般让人安心与舒服,但枕在弥沙怀中的花亦却分明听见那杂乱不堪的心跳声……明明是那样的难过,为什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完那些话?眼泪仿佛绝提般涌出,花亦从弥沙的怀中挣了出来,用力推开了弥沙,声嘶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为什么明明知道我的心里有麴冉哥哥却依旧这样待我……如果……我永远都不回应你你要怎么办?”
花亦从来都没有这样激动过,弥沙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再度向花亦伸出手,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并没有要你回应我,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而已……”
弥沙紧紧地蹙着眉,眼神诚恳而忧伤,花亦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眸,本已盈满的泪再无阻滞地掉落:“陪在我身边……连个理由都没有吗?”
“那……麴冉陪在你身边,有理由吗?”犹豫了一会儿,弥沙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麴冉……麴冉哥哥……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地触动,原本还是一片光明的前方在一阵晕眩之后被黑暗所侵袭,脑海中似是闪现了无数的片段,却是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和耳畔那声飘然而远的呼唤……
阴沉的天空下,也可以有快乐的笑颜,从来都不曾想过,头顶的天空会有更明媚的色彩,所以,我不能明白,为什么母亲说起外面的世界,会有那么向往,那么快乐的神色。
只是依稀记得,母亲抱着我在怀里,满是幸福地跟我说,我的父亲来自天的那一边,那里,有着虚影界看不见的光景,青天白日,鸟语花香。
“爹爹……究竟是怎样的人呢?”我仰头望着母亲,却是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因为,即使是我的爹爹,我也没有见过,我的亲人,只有母亲,还有舅舅和他的儿子。
“亦儿的爹爹是这个世上最可靠的人哦,所以,亦儿和娘亲一样一起等爹爹来接我们吧,再过些日子,爹爹就会回来接我们去看那亦儿从来没有见过的天空。”母亲微笑着。
“是吗?”我开心地欢呼,为了母亲口中那片美丽的天空,也为了从未见过面的父亲。
如果,一直能生活在那时的期待中该有多好?我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但是看着宫外那些风起云涌的日子,我却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所期待的,竟也只是一场噩梦。直到那一天,母亲从虚夜宫外带回了一个受了伤的少年,我的生活才开始真正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个比阿释和我都要年长些的少年,因为受伤而紧皱的眉心有一点赤红的朱砂。母亲说,他是父亲的弟子,却来为父亲送信的时候被虚影界其他的人围攻而受伤了。
父亲。送信?围攻!
我依旧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身份,会让一向在我眼里看来很温和的族人做出这样激烈的反应,但是……父亲的弟子么?果然还是应该救。
母亲是失去了灵力的虚影,所以,只能用最一般的方法来帮那个哥哥治疗,不能使用灵力,我慌忙去帮母亲拿药,也第一次,感到了母亲的无奈……
“亦儿,听娘亲跟你说,弥沙在这里是秘密,不可以跟别人说,甚至是舅舅和阿释也不可以,知道了么?”替弥沙处理好了左臂的剑伤,娘亲一脸凝重地跟我说道,而我,则是点了点头:连舅舅和阿释也不能说么?
然而,这世界上,自己唯一骗不了的就是阿释,即使为了瞒住舅舅,偷偷在练琴的时候用琴弦把手崩破了,说那些沾了血的绷带是自己的,即使舅舅已经有些心疼地抱怨了我几句,即使所有人都已经相信了,可是唯有阿释,他看着我的眼睛在告诉我,我瞒不了他……
“姐姐,我帮你治疗吧。”待舅舅他们都走了以后,阿释将手覆盖在我被琴弦崩破了的手上,无声地为我治疗。阿释比我小一岁,可是灵力的修为却不知比我高了多少,在我还只会举火之术这样的术法的时候,阿释已经是舅舅引以为傲的儿子了,即使,他才只有七岁。
“姐姐不可以为了帮助别人而伤害自己。”当手上的伤口完全消失的时候,阿释终于开口,那样子,简直不像是只有七岁的样子,反倒像是自己的哥哥,在为了胡闹的妹妹而忧心。
“我没有。”有些不敢看阿释的眼睛,但是,既然答应了母亲不能说,那么就不能承认。
“好吧,既然姐姐说没有,那便算是没有吧。”阿释的眼睛在挡着卧床的屏风旁的落帘上凝视了一会儿,然后再也没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终于又剩了一个人,我有些心悸地抚了抚胸口,然后轻轻地挑起那粉色的落帘走进了内室,母亲不知去了哪里,要自己一个人照顾这个哥哥呢……睡梦中,他似乎依旧很难受,紧紧地蹙着眉结,眉心那原本应该很漂亮的朱砂也因为皱眉而微微有些扭曲……
很难受么?看到过他手臂上的伤,很长也很深,可是母亲不知为什么丧失了灵力,而自己则是能力不足,所以不能像刚刚阿释帮自己治疗一样替他治,当然,叫别人帮忙更是不可能。轻轻地,我伸出手握住了睡梦中的他的手,只是觉得,或许这样可以让他在梦中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