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看似错误的选择
没几日，在高玲同学的积极联络下，前后排的四个年轻人熟稔起来。
华涛跟乔淯常常称兄道弟，一日兴起，想起要加上高玲和茉莉两人。
一番询问后，华涛毫无悬念地成了老大，高铃排老二，茉莉因为小学时跳过级比他们小了一岁，没有想到乔淯跟她竟是同岁。
乔淯对着茉莉摆摆手，张口就来：“不用排了，我是三哥，你自然是老小了！”
“为什么呀？”茉莉有些不甘心，在家里当惯了老小，她很期盼能在外面当回大姐，威风威风。
“我猜你是夏天出生的，那我肯定比你大了！”
“就因为我姓夏？”
“当然不是了，因为你叫茉莉啊，你出生的时候肯定茉莉花开了，而夏日的茉莉开得好极了！”
茉莉心中一惊，竟然被他说对了，被人猜到自己出生的情景这感觉还真是奇异呢！
听妈妈讲，茉莉是在一个夏日的夜晚出生的，空气中，刚刚下过的小雨带来了丝丝凉意，家里窗台上的茉莉花枝叶摇曳，展蕊吐香，芬香怡人，开得好极了，于是，这个啼哭着的瘦小女婴就被叫做了“茉莉”。
看着乔淯眼眸里闪过的一丝得意，茉莉心里发痒了。
别得意，看我给你来招厉害的！
“这有什么？我也能猜到你！你们家原来不在宛城，是后来搬来的吧，但你肯定是在宛城出生的！”
茉莉一口气说完，脸上的表情有些孩子气，大大的黑眼睛紧紧地盯着乔淯。
她暑期里面实在无聊，翻过老爸书柜里的《宛城姓氏地名志》，依稀记得里面关于宛城大姓的记载里似乎并没有姓乔的，现在应急顺势诌起来，只最后一句她还有点儿把握。
“还真让你说对了，他老家是东华市！”华涛的大嗓门惊叫起来，紧接着又好奇地问：“不过，你怎么知道乔老弟是在宛城出生的呢？”
“他的名字呀，淯者，淯水也，不就是流经城区的白河嘛，白河古称淯水呀。”茉莉一双明眸得意地凝视乔淯，解释得挺详细。
乔淯眉头微皱，眼神一凛，这丫头怎么知道这么多呢。
再看旁边高铃和华涛有些迷糊的表情，都已经晕了。
“怎么排大小都扯到古地名上去了呢！”华老大不耐烦了，一挥手帮着兄弟说话了：“排大小是论出生时间的，乔淯老三，茉莉老小，就这么定了！”
“大家饿了吧，我带了吃的来。”
高玲连忙从自己抽屉里掏出从家里带来的小零食分给大家，借着课间抓紧抚慰众人早已“咕咕”乱叫的肚子。
茉莉双肘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想着，虽然到了新班级，但这么快就有了新朋友，看来也还不错。
不过，很快，她的好心情就被抱着试卷走进教室的郑老师破坏了。
郑老师宣布为了让大家更好地认识高三的学习任务，找到自己与高考的真正差距，学校将安排时间进行模拟高考，采用的试题是最近两年高考的全套真题。
茉莉是个学习努力的孩子，分班之前在班上虽说不是前三名，但也在十名以内，因此父母从来不为她的学习操心。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是高考真题呀！她感到一丝紧张，没有想到的是，在随后的一周里，她遭遇了学习生涯有史以来最为沉重的打击。
批改好的各科试卷发下来了。
看着物理和数学卷面上那一个个大红叉，茉莉的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其实在考试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感，那些物理和数学题目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她丝毫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但当时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这么难，是不是大家都不会呢？
现在最后的答案揭晓了，看着卷首的分数，她懵了，数学和物理都还不到八十分，对于满分一百五十分的试卷，这个分数意味着根本就没有及格。
全班四十五个同学排名一出来，茉莉排到了第三十六名，简直可以倒着数了！她直接从以前的优等生跌入了差生的队伍。
同桌高玲的成绩也不理想，排在了第四十一名，她没有茉莉反应那么激烈，毕竟从市里的中学转到省级重点高中，差距肯定是有的。
后面的两个男生都不错，华老大全班排十几名，而乔淯则是第二名，他的物理还考出了全班的最高分。
郑老师把排在后十名的同学叫到教室外边的走廊里专门谈话，主要的内容就是形势严峻，大家一定要认真对待，他拍拍一个男生低垂的脑袋说：“虽说进了一中，就等于一只脚进了大学门，但另一只脚进不进的去，还要靠大家加油了！”
一溜低垂的脑袋中包括了过去的优等生夏茉莉，她面色潮红，羞愧难当，在之后的日子里，本来就很少参与四人聊天的她更是半天都不说一句话了。
在暑假补课最后的日子里，在“秋老虎”带来的无比炎热里，茉莉提早穿上了长袖衣服。这是因为她自小的顽疾发作了，这是一种过敏性疾病，病发时体表会出现大小不一的粉红色扁平疙瘩，奇痒无比，她从十岁起开始出现这个毛病，每到夏天常常发病，时好时坏，总也治不彻底，也找不到真正的病因。
精神上的打击和抗过敏药的服用使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整日昏昏懵懵，走起路来身子轻得像要飘起来似的，随后的测试中，数理化成绩更是一败涂地。
从小到大，在父母兄长的宠爱下，茉莉一直都很顺利，从来没有遇到这样严重的问题，夜晚，她躲在宿舍的床铺里，用被子捂着脑袋，悄悄地哭了，她突然发觉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是那么地孤独，前进的道路又是那么地恐怖，该怎么办呢？
周末，茉莉的家里，爸爸拿到了女儿模拟高考的成绩单，他紧皱着眉头，思索着，并没有直接开口训斥茉莉。女儿他是知道的，绝对不会不努力，而且之前的学习成绩还不错，问题出在了哪里呢？
找出了以往的成绩单对比之后，爸爸心里有了答案，给茉莉分析起来。
原来茉莉之前的好成绩主要是在语文、英语、历史、地理、政治这几科上，而数学、物理和化学成绩平平。现在她选择理工科，砍掉了自己的优势科目，加上数学、物理和化学直接上到高考真题的难度，难免成绩一落千丈。
爸爸叹了口气，有一点懊恼，前一阵子太忙，竟然忽略了女儿文理分科的大事，女儿像自己，文科有天赋，现在却选择了理工科。
茉莉回忆起暑假前的文理分科，当时她只知道班上大多数人都选择报理工科，嘴里说着：“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也有人说：“文科班都是混日子的，差生才会去呢！”
茉莉不想混日子，更不想当差生，在这样重理轻文的氛围中，她选择了报理工科。
当时年幼的她并不知道，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选择使得她的人生走上了另一条轨道，从此再也不能回头了。
生活就是这样，你永远也无法知道在下一个路口会遇到什么。
“现在还不晚，暑假才刚过完，爸爸去跟学校讲，把你转到文科班，好不好？”爸爸征求她的意见。
从小见惯了哥哥因为学习不好而被爸爸的巴掌修理皮肉，茉莉向来学习自觉、主动，每每都有好成绩报告。这次的成绩单让她着实捏了一把汗，她知道虽然不会挨打，但一顿臭骂定然是少不了的，现在爸爸温和的态度使她那一直紧绷着的心放松下来。
茉莉已经明白自己的问题了，想到可以不用再去面对那些数学、物理怪物，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忙点头答应了。
她从自己的小床下拖出一个纸箱来，里面装着假期刚刚收进去的历史、政治课本。
幸好还没有卖掉！
她抚着课本上的尘土，心里想着，又要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她突然想到了她的新朋友，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大家刚刚熟起来，自己就要走了！
茉莉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三张明信片，这是爸爸出差时带给她的，上面的风景很美。其中一张明信片上的图案是一只长着乌黑眼睛的小白熊俯卧在北极的冰面上，看上去很是乖巧，茉莉很喜欢它。
看着那白熊，茉莉立刻想起了乔淯那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她认真地在明信片上写着祝福的话儿，写上“赠乔淯”几个端正秀气的字，署名“夏茉莉”。
周日的晚自习课堂向来安静不了，从家里吃饱喝足、满载归来的学生个个都精神饱满，虽然只有两天没见，大家已经有很多话儿要聊了。
“你要走了？”听到消息，华老大第一个跳了起来，他的嗓门一向很大，这一嚷估计全班同学都听到了。
“小声一点，还没成呢！”茉莉连忙示意华老大收声，她的声音细小地像蚊子在哼哼，“我怕到时来不及跟你们告别，所以提前说了。”
“你走了，谁陪我啊？”同桌亲昵地挽着茉莉的胳膊撒起了娇。
从来都是耐心地听自己叽叽喳喳，从来不计较自己不留意过界的胳膊，肚子疼时帮自己端茶倒水跑腿，像茉莉这样好脾气、温柔可人的同桌她可是头一次碰上。
乔淯也听见了，他抬起头来，脸上似乎很平静。
“不是还有华老大和。。。”茉莉朝着乔淯努努嘴，没有称呼，三哥，她是叫不出来的，干脆就什么都不叫了。
她接着解释：“我也没办法，我的数学和物理太差了。”
“什么啊，我不也一样差嘛。”同桌还是依依不舍。
“你不舒服吗？”乔淯突然开口了，他疑惑地看着茉莉衬衣的袖口处。
茉莉低头看到自己的衣袖不知什么时候缩了上去，白皙的手臂上，粉红色的疙瘩显露出来，她连忙往下拉拉袖子说：“没事的，只是有点儿过敏。”
高玲也看到了，她立马抱着茉莉的胳膊查看那些大片的疙瘩，啧啧地感叹着：“哎呀，怪不得你穿这么厚，这么大的疙瘩，一定很难受吧。”
茉莉叹叹气，没有说话。
她想起书包里的明信片，就掏了出来，一一递给大家。
之后的自习时间里，大家都很沉默，四人座位上空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离别带来的淡淡忧伤。
茉莉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离别的礼物。
第二天一早，同桌送给她一只漂亮的发卡，她晃着脑后的马尾辫说：“你不是喜欢我的辫子吗，等考上了大学，你留了辫子，一定要带上啊。”
华老大的礼物是一小本练字的卡片，因为茉莉说过羡慕乔淯的一手好字，对自己的字很不满意。
“加油，茉莉小丫头！”华老大说着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来。
大家熟了之后，夏茉莉的名字被自然而然省略成了茉莉，或许是因为她看上去年龄比较小，又不知什么时候衍生出了茉莉小丫头、丫头等诸多叫法，这诸多叫法还一度给外班的男生造成了困惑，不知道茉莉的真名到底是什么。
“丫头，我。。。”乔淯抬起头，话只说了一半。
一夜之间，哪里来得及准备礼物呢？
茉莉隐去脸上的惊喜，“没关系的。”她轻声说着扭转身子坐好了。
乔淯看着茉莉的背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