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瞰天下三十八楼。”
“瞰天下”是武陵城最高的写字楼，共有三十九层，天辰公司踞三十八楼，可见这公司的气派雄心！一般公司租用写字楼的心理，楼层越高越好，尽量把别人踩在脚下而自己少有压制。天辰公司租用三十八层，其用意不言而喻：既高高在上，又不登峰造极。
李家驹突然想起来了：这家公司拍下了银座。刚拍下来，就找媒体推广，动作真快呀！
李家驹不再怀疑，只感叹大公司的行事方式，既快捷又规范！
他匆匆赶到天辰公司，营销部一位姓鲁的经理接待他。两人交换了名片，鲁经理开门见山地说：
“李总，我们准备对洞庭广场——就是原来的银座，进行前期推广，根据我公司一贯的办事风格，先预支部分广告款，表示我们的诚意，这是合同，请你签一下。”
鲁经理黑西装白衬衣蓝领带，那是李家驹再熟悉不过的职业打扮，在深圳他每天上班就这身装束，几乎穿厌了。
鲁经理的话却不让人生厌，预支广告款，在内地，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内地人把钱护得特别紧，好像人人是骗子，不干事不给钱，干事了结账也要反复催讨。丁大为不为讨账，怎么会砸人家玻璃？！
李家驹审查了格式合同，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两点备注让他目光多停留了一会：一是具体版位面积色彩刊发时另行约定；二是一旦合同签订，双方就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媒体对甲方的各种负面传闻，不能刊发传播，还要及时沟通，作出正面回应。
对于后者，李家驹觉得这很正常，每个客户都会有这要求。总不能一边吃人家的，一边骂人家吧？
李家驹见预付款金额一栏空着，落笔前问：“预付多少？”
“四万元。”鲁经理漫不经心地说。
李家驹心里一阵狂喜，心想今天没早起，怎么捡了这个大便宜？预支四万，《找报》从来没遇上这种好事，而且还是他自己签单，不必给业务员提成。
李家驹潇洒地签上名字，紧紧握住鲁经理的手：“合作愉快！”
鲁经理看了开户行一栏，说：“我马上叫财务打款。”
别了鲁经理，下电梯时，李家驹如踩在云端，总有虚无缥缈不实之感，今天是怎么回事？别的媒体他们预支没有？李家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找报》并不是主流媒体，何以被他们如此看重？这帮人究竟是冤大头，还是有什么软肋，怕媒体捅他们的漏子而重金收买？
“嗟来之食，吃下去肚子要痛的。”他记得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这句话，他不得不防；再说，多掌握一些对方信息，自己更主动。
李家驹拨通电视台广告部一位朋友的电话，探查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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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之财（2）
“银座出大事了！”朋友告诉他，天辰公司昨天开进银座时，和住在哪里的人发生了冲突，有人跳楼了，死活不清楚。跳楼者的背景，官方的说法和民间的说法大相庭径，具体情况朴朔迷离，复杂得很。媒体都接到了封口令，武陵城的传媒从业者同时失语。他们刚才也跟天辰签了合同，一笔十万的广告预付款已经到账！
“他们考虑得真周密啊，连你们都想到了！”
李家驹在楼下听得冷汗涔涔，入定般一动不动站了足有一刻钟。
“天下原来就不会掉馅饼！”
他回过神来，“跳楼的是什么人？”
“一个老头。”
“姓什么？”李家驹想起了郭老头，那位有个嫩女人的丁大为的合伙人，该不是他吧？
“有的说姓郭，有的说姓高，不清楚那个是真的。”
果然是他！这事与丁大为有关系没有？李家驹待要打电话，才想起他可能被公安抓走了。他不死心，怀着侥幸心理拨过去，电话关机，手机显然已被收缴。那么他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以他对丁大为的了解，除了砸姚三方的玻璃，他不会再为什么事加害别人，那么他本人人被抓，他和人合办的洗车场就可能被侵占。。。。。。
李家驹为丁大为的命运担心，内心疚愧不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丁大为毕竟是他欣赏的人，又为他干过一年多，又在他手里失去心爱的女人。。。。。。李家驹脑子一锅粥！
刚想自我创业，就被打趴了。朗朗晴天，李家驹眼里没有阳光。他想许多小公司的命运，和自己独自打拼的酸甜苦辣，泪水顿时湿了眼睛。
好像有种使命，他要弄清这事件的真相，接着又联系了几家媒体的朋友，总算摸清了大致轮郭：死者就是那郭老头，曾是银座的建设者，手里有几百万的老账没有了结；什么人逼得他他采取这种方式，放弃权利了结自己？天辰公司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这时他的手机短信一阵“嘟嘟”，建设银行短信显示，天辰公司的四万元预付款已经到账。一时间，他觉得这钱充满血腥！
开始发现《找报》被天辰公司当做主流媒体一样对待，还有些沾沾自喜；此刻，只有被强奸的感觉。
他们一家家媒体单独签约，不让同行见面，免得交叉传播信息。考虑问题周密细致，可见是个中高手，并不是冤大头。
晚上回到家里，李家驹向柳小榴讲了四万元意外之财，气愤地说：“真他妈想把钱退回去！”
“我看你有点他妈的了！”小榴板起脸说：“你还没赚到钱，就和钱结冤了？你问问，人家主流媒体，谁把钱退回去了？他们都没退，就你觉得这钱脏啊？你高风亮节名士风范啊？你退钱，公司损失事小，得罪了天辰公司事大！明摆着是和市委市政府的封口令对着干嘛！你有多大能耐？人家大报不吭声，你一个小报铁肩担道义？你今天酒喝多了吧。”
李家驹惨笑，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想用电视的噪音来干扰自己的大脑程序。
“有钱了才能说硬话。”柳小榴见他气色不对，知道丈夫喜欢思虑一些深刻问题，起身给他倒杯茶，“哥哥，你不要玩深沉好不好，伤了身体没补助的。那四万元，再凑一点，可以买部车了。你看小鹿的小狮子，昂着头多神气！”
柳小榴想起表妹豪华的婚礼，心里就有些不平衡。她是我带出来的黄毛丫，如今一个跟头就翻到前面去了。
李家驹平静下来，“钱肯定是不会退的。这样的公司，多挖他几个才好！”
“这才是正常思维。”
“丁大为的事，你不能告诉小鹿。”
“我肯定不会！你以为我像你，还忧患天下人？我发现女人越简单、越浅显，越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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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黯然返乡
半个月后，丁大为从拘留所放了出来。丁时高、吴家秀和小红在外面接他，一家人见面无语。不知是外面刺目的阳光还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当一向拙于表达情感的老父亲，情不自禁地抱住他时，丁大为泪水模糊了双眼，孩子似的扑向父亲怀里。丁时高抚摸着儿子瘦骨嶙峋的肩背，安慰说：“回去吧，回去吧，回去种田去！”
丁大为的行李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来时两手空空，回去依然两手空空，只把一腔遗恨失落留在了这座城市。他们叫了一辆的士，向车站驶去，经过宏达圆盘时，只见银座整个墙体都安上脚手架，从顶楼开始贴外墙瓷砖了。的士收音机里，播着地方台新闻，一个声音说：“由天辰公司中标改造的原银座烂尾楼，已更名为‘洞庭广场’，武陵人翘首盼望的修复工程，在市委市政府的强力推动下，目前进展顺利。市委常委、副市长黄起衰日前接受本台记者采访时说：烂尾楼——这城市牛皮癣被揭掉，换上新装，对提升城市品味，意义重大！扫清了烂尾楼，武陵城将更美丽！”
美丽的武陵城与我有何相干？丁大为痛苦地闭上双眼，一行清泪无声滑落在耳际。
一家人灰溜溜地回到鹞儿湾。
踏上乡村碎石公路，吴家秀、丁大为生怕遇见了乡亲；还好，太阳已经落土了，山林莽莽，暮色沉沉，老天爷可怜作孽人，给他们留了些脸面，没遇到一个熟人。
妹妹没有考好，和几位同学相邀到张家界散心去了，家里只有奶奶和一条黄狗守门。老人家不知道孙子在城里的遭遇，但从父子几人摸黑回家的神色，感觉肯定不如意。她无力改变什么，只能改变心情，挑些高兴的话说。
老人的眼光停在小红身上，颤巍巍地站起来，面露喜色，“大为，这是你媳妇儿吧？”
说得小红竟有些难为情。不等回答又自言自语道：“我说错了？唉，我这把年纪，错了你们也不会怪我的。”
老小孩的天真让一家人的心情略微开朗起来。丁大为说：“是的，奶奶。”
小红扶她坐下，“奶奶，我叫小红。”
奶奶抓住小红的手，咯咯笑道：“这肉鳅鳅的手，是个好媳妇儿。过年时我就说要抱重孙的，看来抱得成了。”
丁时高早走累了，回家就一屁股坐在竹椅上歇气。老人心疼儿子，吩咐丁大为道：“大为，灶窠里我煨了一罐水，帮你爸爸倒来，泡泡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