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李佳珊提起银座就冒火。
“你和马晓河的恩怨，先放在一边。”李家驹知道妹妹会发火，耐心地解释说：“不是我哥哥看妹妹的冷，或者胳膊往外扭，我原先不知道这回事，现在总不能为了你，突然同他翻脸吧？”李佳珊不吭声，她明白，哥哥在这件事上很为难。
“现在我想要丁大为去公司上班，他这个人很敏感，如果知道我和天辰公司有业务，是不会来的，我又需要他这样的人才。所以，今天特别交代你，平时和他在一起，千万不要透露这个消息。”
李佳珊不知哥哥有什么军国要务，原来这么屁大点事，“不就是不说吗？这有什么难！”
“不说就好，我就怕你无意中说出来。”李家驹再次紧她的口。
“他会去你那里上班吗？”
“这是我的事，你不管。”
李家驹别了妹妹，开车来到丁大为餐馆。脚受伤后，餐馆里的菜只能别人送，此刻丁大为正给菜贩子过秤结账。李家驹和小红吴家秀寒暄一阵，待他忙完了，对小红说：“我想和大为出去走走，说个事，把他借一会儿，可以吗？”
小红见他车子停在外面，说：“你带他出去走走好，免得他在家憋得慌。”
丁大为这几天确实在家憋苦了，也不问李家驹找自己什么事，就拄着拐杖上了他的车。
李家驹本想去爬太阳山，找一个高远的地方，使人能君临天下，激起办大事的胸怀，好使丁大为丢掉这种小生意。看他行走不方便，就改去柳叶湖，那里湖面烟波浩渺，也能使人胸襟开阔。
在车上，李家驹很随意地问了他的经营情况，丁大为有保留地向他“汇报”了一些。李家驹对餐饮不懂行，丁大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也不发表意见。两人像有一种默契，都没提李白鹿。车到湖边，他们停在一个叫“司马楼”的遗迹旁，并排坐在湖堤上。
巍然屹立的司马楼，气势雄浑，楼前刘禹锡雕像，更是飘逸脱俗。李家驹望着飞檐斗拱像是自言自语：“武陵城花那么多钱，新建这司马楼，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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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交心（2）
“听说是建文化名城。”
“有名人才有名城，都想沾名人的光。”
“是啊，一旦和名人名牌沾光，自己就跟着出名。这是现在成功的捷径。”
李家驹见丁大为渐渐入彀，不失时机地发出邀请：“大为，咱们重新合作，你到我那儿去，担任部门经理，行吗？”
“你邀我出来，就为这个事？”
“可以这么说。我一直希望你回去。”
李家驹这样看重自己，丁大为自然高兴。可是怎么说呢。。。。。。丁大为望着波诡云谲的湖面，感到李家驹这个人，就像这湖水一样深不可测；他这个人，也像湖水一样，原来是清澈的，现在被污染了，混沌模糊看不透。对他的人没底，跟着干就没信心。
这些想法当然不会直说，只在心里。他不正面回答他，而是像一般公司高管履新前要了解情况一样问：“现在公司的业务，主要是什么？”
李家驹小心避开天辰公司的房产策划，那是他亲手抓的项目，公司其他人都不清楚。“主要还是报纸和dm，想开拓一些新业务，但是，这需要人才，等你去了才好办。”他给他戴高帽。
丁大为只是淡淡地笑，不回答。
“你对自己的那份事，割舍不下，是吗？”李家驹对他有耐心，他知道，每个人对自己投入了感情的事业，都不会轻易放弃，“我不是要你不开餐馆了，你老婆和妈妈可以打理。你要跳出来，在更大的平台上干更大的事。你不是说，沾上名人名牌成功快吗？你说到要害了，现在许多人愿意加盟连锁不愿自创品牌，就是这个道理。”
“你那里是更大的平台？”丁大为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他觉得李家驹有点自视甚高，武陵城的广告业，他不是最大的，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行业里，他的根基很脆弱。他一定最近签了一笔大单，或者傍上了一个什么人物，有点自我膨胀了。
他又想：为什么我每次创业，他都要来搅和？上次来说了一通，结果还正如他所料；这次他会说什么，自己一定要掌控好，千万不能让他言中了。
“你认为开餐馆是小事，对我来说是大事！”
“我不是说开餐馆是小事，餐饮也可以搞成世界五百强，比如麦当劳。但是你那里，这一路我看了，小小的一条街，十几家餐馆！你要想发展，根本不可能。我还有一个感受，一条街都是开小餐馆做小生意的，做底层人的生意，赚底层人的钱，和底层人挤挤挨挨抢饭碗，难得有大发展。”
李家驹从湖边捡起一块光溜溜的石头，“人在世上，好比这块石头，越压在底下，挤你擦你碰你的人就越多，最终会被磨成粉末，随水流去；只有从底层的挤压中跳出来，才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他几乎要把洞庭广场的案例搬了出来，那是他来武陵城之后，亲自谈的最大的一笔业务，而且是主动出击精心策划的杰作。
丁大为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自己扩门面不是很顺利，小餐馆发展空间不大。但是跟你干就能跳出来吗？他回想自己打工的遭遇，很难找到一个讲诚信的老板，更别说给员工多大发展的空间，不榨干你的油算好的；你李家驹尽管说的好听，不也为了自己，把小鹿从我手里夺走送给了别人？员工受到挤压，怎么也比老板大，再跳也跳不到老板上面去。
“而且，做这种小生意，挤压你的人，都是你身边的人。”李家驹以为他动心了，丢下石头，干脆把话说透彻：“就说你的餐馆，你想扩大生意，必然就挤了街坊邻居，我看你扩大门面就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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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交心（3）
丁大为不能不佩服，李家驹这狗日的，眼光比一般人毒，他走一路就抓住要害了。
“大为，底层人基数大，越到底层竞争越激烈，而且是原生态的无情，为抢生意打架动刀子，比比皆是，我见得多了。”
见他把自己的生意批的一无是处，丁大为觉得要反击了。我不和周围的人竞争不行吗，何必要挤他们？有本事去外面发展。比如自己，就没扩门面，挤同行，而是想办法搞外卖，生意不也很好吗？
他说：“李总，感谢你的好意，每次你给我说这些，我都学了不少东西。但是我现在生意刚起步，我离开了，他们两个女人，是撑不起的。你说的挤压，确实有，但是我们都就那么大一个门面，谁要挤别人，也挤不到哪里去。这地方小餐馆开了多年了，大家形成了一种默契，每个人就像在公共汽车上，安安稳稳站在那里，尽量缩起身子，不挤别人。你觉得不舒服，你就去打的，或者开私家车！我就喜欢这种感觉。你所说的上层，我感觉太凶险，郭老头怎么跳楼的，李佳珊应该告诉了你！”
李家驹没想到他会提银座，而这个恰恰是他今天要避开的。
“大为，关于这件事，背竟太复杂，我今天不想说。”
李家驹从车山取来两瓶矿泉水，给丁大为一瓶，自己拧开长长地喝了一口，砸砸嘴唇，还有长篇大论：
“上层当然有竞争，这个社会，竞争无处不在。我有时疲惫了，心里也很困惑：咱们为一笔业务这么斗鸡眼似的为那般啊？不能放下它啊？有时真想一个人，走进深山老林，就这么走到古代去。咱们武陵城不是有座德山吗？传说善卷先生就隐居在这里，他辞帝不受，归隐枉山，古人的德行多高尚，皇帝的位子都让给别人！后来仔细思量，不是那么回事！”
李家驹站起来，做个无限夸张的表情，吸引丁大为：“书上说，尧舜的皇位都是禅让的，那都是传说，是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那时候，生产力极不发达，人们的劳动没有剩余，当皇帝是个苦差事，就好像一个贫困家庭的家长，家里不宽裕，水窄鱼跳，尽是烦恼，谁愿意当皇帝？后来生产力发展了，有了青铜器，生产有剩余，皇帝就开始争着当了，以后再也不见禅让。哪一次改朝换代，不血流成河？为争皇位，哪怕是父子亲兄弟，也撕破脸杀得不亦乐乎！‘弃尸不顾，束甲相攻’的典故，讲的就是这回事。他们真命天子，道德圣贤，不过如此；我们这些庸人，怎么不去争一争呢？一旦争到了，就像得到皇位，那回报也是蛮大的！”
“那争不到呢？”丁大为见他沉醉在竞争的境界里，好像已经踩着众人的肩，迈上九五之尊，唤醒他说：“我听说好多失败者，临杀头时，后悔生在帝王之家。”
“是的，有很多这样记载。但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类自古以来就延续了一种竞争精神，现在更加激烈，你躲也躲不开，不竞争还不行！反正要竞争，何不选在高层去搏一搏？”
“每个人定位不同，我来自农村，没人脉没文凭，又不愿黑心坑人，我不适应。我还是干点实在事情，做点好饭菜，赚点安心钱，安身乐命。”丁大为明确拒绝他。
“行，我对你永远抱有希望。”李家驹对看准了的人和事，不轻言放弃。他自认为丁大为一时半刻不答应，是碰的钉子不够多；自己的一番话，表明了对他的借重，他应该是心领的，权当后备才人，储存在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