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败露
害了一条小生命之后,小吉便开始了日夜心神不宁了,在梦里,她总是梦到一个没有脸的小婴儿伸着长长的手臂来找自己索命,他每走一步都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
每每小吉梦到这里便忽的吓醒,额头上的汗珠已经顺着细白的脸庞流了下来,小祥则会轻轻的推推她:“又做梦了?快睡吧。”然后不耐烦的一转身呼呼的睡去。
看见小祥熟睡的样子,小吉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睡熟的滋味了。
小吉对自己说:我没有害人,我只是帮那个小娃子脱离苦海,如果那小娃子知道自己是妓女的孩子,那他长大了一定会很痛苦的,小吉告诉自己,自己是在报恩而不是做恶事。
可是事情总有败露的时候,婉儿已经察觉到了小吉的不寻常,虽然两人不同屋,但是婉儿听小祥说小吉每晚夜里惊醒之后都会离开一下,至于去那里了,贪睡的小祥并不想知道。
婉儿也觉得最近小吉面色蜡黄,似乎夜不能寐,青黑色的眼圈证明了这一点。
又到子时,小吉大喊:“不要,不要,不是我,不是我。”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的小吉突的坐了起来,当环视着自己所在的正是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而一旁小祥并没有醒,似乎没有做亏心事的人睡得总是那么沉。
小吉悄悄的爬下床,披上一件淡粉色的棉衣便出了屋,夜色中躲在墙角的婉儿听到了动静,婉儿揉揉眼睛,看清了那确实是小吉,只见小吉偷偷摸摸的从水缸的后面取出一包袱东西,然后又鬼鬼祟祟的进了西边那个不经常出入的小院。
婉儿跟在她的身后,小吉似乎并未发觉,她只是提着藏蓝色包袱迅速的移着步子,走到墙角,小吉便蹲下打开包袱,里面露出了黄色的纸钱,小吉一边烧纸一边念叨:“小少爷别怪我,你下辈子投胎去好人家去吧。”小吉一边眯着眼睛念着一边捧着手拜祭。
“真的是你?”婉儿的一道声音让小吉吓得跪坐在地:“谁?”
“我。”婉儿走到了小吉的面前。
“婉儿?”小吉定了定神道。
“是我,你为什么让小少爷别怪罪你?”婉儿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老夫人一下失去一个孙子作为下人的我们应该替老夫人送送小少爷,我们自然是没照顾好小少爷所以他才......”说道这里小吉假装嘤嘤的哭了起来。
“你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拜祭小少爷?”婉儿问道。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怕别人说我是想讨好老夫人才这样做的。”小吉强辩到。
“那这些是怎么回事?”婉儿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放在手掌上慢慢打开,黢黑的夜里小吉凭着月光隐约的看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她问:“你拿的是什么?”
“还用我说么?自然是药渣。”婉儿道。
“药渣?”小吉的目光呆滞,似乎是觉得被识破了什么。
“你把药渣埋到了方家院里的那颗槐树下,那天要不是被方家的大黄狗挖出来,我还一直以为小少爷的死和别人无关。”婉儿擎着那包带着黄土的药渣。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埋的?”小吉死不认账。
“这耳环是你的么?”婉儿从药渣里取出一只湖蓝色的耳坠,小吉自然认得那耳坠,那是小吉十三岁生辰的时候婉儿送她的生日礼物。
“怎么在你那里?”小吉的眼神开始慌张。
“所以我知道这包药渣是你埋的,我已经找过郎中看过了,你应该知道郎中的回答吧?堕——胎——药!”婉儿把这三个字说得格外真切,这三个字让婉儿彻底崩溃,她捂着脸哭了起来:“对不起,我对不起小少爷。”
“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是大少奶奶么?”婉儿问道。
“不,不是她。”小吉摇着头。
“那是谁?”婉儿逼近了小吉上前一步。
“不要逼我,我不会说的。婉儿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放我走吧。”小吉跪着拉扯着婉儿的裙摆。
“你杀了小少爷还让我放你走?我不能眼睁睁的看见有人害方家。”婉儿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情面,婉儿每日都能看到老夫人为了孙子的事情伤心难过,而婉儿和方家和老夫人和大小姐、大少爷那都是有十多年的情分,虽然小吉在婉儿心中的确是好姐妹,可是她和方家是没法比的,婉儿不能眼睁睁的看见别人毁了方家的根基,更不能看老夫人每日捶胸顿足的想念孙子,想到这些,婉儿那里还会顾得什么姐妹情分?
燃烧的冥钱已经被风吹灭,黑色的焦纸飘扬在两人的中间,小吉依然乞求着婉儿放她一马。
可是此时并不是只有两个姑娘在西院,小吉隐约的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并不是出自一人,果然,婉儿的身后突然亮起了几盏明灯,只在那一瞬把小吉那张惊慌的脸照的清晰,几个丫鬟扶着老夫人一脸严肃的从护院中间走了出来,老夫人拄着的拐杖似乎也支撑不起此时的打击:“我真没想到,方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跟方家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害死我老太太的孙子!”说道这里,老夫人又想到了自己那个还没有来到人世的孙子,颤抖着指着惊恐的小吉。
“老夫人,原谅小吉吧,小吉是一时糊涂。”小吉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虽然是冬夜,脸上已经连汗水和泪水都分不清楚了,只是在灯火下如一弯小河静静的流淌在脸上。
“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就可以害人性命?来人呐,把她送去官府,我平日对你们不薄,你们就这样害方家么?”此时老夫人已经把小吉说成了你们,害的那些丫鬟们,齐齐的跪下道:“老夫人息怒。”
“我不知道你和方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就让官府来惩治你。”老夫人已经听不见小吉哀求的声音,她伤心的转过身子,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消失在众多家丁护院的背后。
几个护院拿住小吉道:“对不住了。”
小吉哭的伤心,她最后大喊了一声:“老夫人,对不起!”那撕心裂肺的一声似乎整个方府都听得见......
王碧瑶在睡梦中突然心中一悸,她流着汗坐了起来,她又梦到自己的孩儿了,那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她拿起放在床头为孩子做的一对小老虎鞋,把它轻轻的捧在掌心,看着它们默默的流泪。
“二少奶奶睡了么?”门外是蓝寄柔的声音。
“哦,没有,进来吧。”最近王碧瑶睡觉从不熄灯,她怕黑,她怕在黑夜里看到那个全身肉嘟嘟的孩儿,所以蓝寄柔以为王碧瑶还没睡下。
蓝寄柔推开门,转身张望了左右又马上关上门,这一瞬间王碧瑶马上拭干了眼泪,下了床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二少奶奶,小吉被送去衙门了,说是今晚小吉祭奠小少爷的时候,被婉儿发现了,然后去通知了老夫人,老夫人这才知道害死小少爷的真正凶手。”蓝寄柔复述了方才的经过。
“真正凶手?她只是替人办事罢了,她有说什么么?”王碧瑶有些心虚。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说,据说是自己担下来了。”蓝寄柔虽然痛恨害人性命的小吉,但是又觉得小吉对丞相很是忠心,不免觉得她是一个悲剧性人物。
“算了,就让她替我孩儿偿命吧。”王碧瑶心想:孩儿啊,如今有人为你偿命了,尽管她不是真正的主使,但是你也安心的去投胎吧。在启朝有一种说法,死不瞑目的人是不会安心投胎的。
“小吉会被正|法么?”蓝寄柔问道。
“是啊,只要是害人性命,不管是杀活生生的人还是肚中胎儿都是要一命换一命的,难道你不知道么?”启朝的法制就是这样绝对不管是成型的还是未成形的人,只要被害,害死他们的人都要被正|法,在启朝看来,杀未出世的婴儿尤其严重。
“那小吉会死?”蓝寄柔没想到小吉会面临这么严厉的惩罚,蓝寄柔不免想到小吉也未满18岁,她还只算是个孩子。
“当然。”王碧瑶抿了一口水下去,此时她觉得心里特舒服,毒害自己孩子的凶手之一终于要伏法了,她心里稍感安慰。
“小吉她还年轻。”蓝寄柔突然开始同情小吉了。
“寄柔,你不会还觉得这种人也可怜吧?她如今害了我肚中的孩儿,倘若她还逍遥法外,如果我怀了文宣的骨肉,她还是要害我的。”王碧瑶担心道。
方文宣的骨肉?这几个字在蓝寄柔的心里又有了一丝伤感,方文宣的骨肉,如果真是出自王碧瑶的话,那自己该是替他高兴还是难过呢?可是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虽然小吉平日处处针对自己,但是这条年轻又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蓝寄柔心里还是为她悬着一份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