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心一动,深吸一口气,道:“怎么?走不动了?忍忍便是,不到一个时辰,就可到达咸阳!”
  萧予绫颔首,慢慢走到他身边。这回,刘蛮刻意迁就她,放小了步子。
  快到咸阳城时,刘蛮忽然说道:“此处向西不到五里地便有一座道观,你我同去敬拜,再赶往咸阳吧!”
  闻言,萧予绫诧异,方才知道自己的计策并不周详。她只想走到人多之处伺机逃走,竟然忘了道观乃是远离红尘之所,自然不会安置于喧嚣之地!
  她忍不住感叹,幸好,幸好刘蛮昨曰被她打动,许诺会带她到咸阳城中。否则,只到道观内,怕是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道观建于一座小山丘上,沿路皆是郁郁葱葱之景,石阶斑驳却不见杂草。萧予绫将此情景看在眼中,石阶之上不见杂草,必是香火旺盛,路人踩踏所致。可远远观去,这道观十分平常,不过几间简单房屋。
  她心道,如此小观,竟然能香火旺盛,说明世间之人十分敬畏鬼神。她又想到前曰便是利用祭拜神灵之说换得了两天的时间,想来,刘蛮也是敬畏鬼神之人。
  眼看便要进 入道观之中,她须得谨慎一些,便心存试探的问道:“夫君,你可信奉鬼神?”
  原本脸色和善的刘蛮听到这句话后,立马绷紧了脸,无半点戏谑之色,厉声喝道:“妇人无知,休得胡言!鬼神无处不在,世人皆当诚心信奉,岂可妄言,生出怀疑?”
  闻言,萧予绫立刻垂下了脑袋,连连赔罪,心中却是欢快异常。他如此信奉鬼神,或许可以一用!
  两人在道观之中祭拜一番,将白首不相离的誓言在真君的像前说了一遍,便欢欢喜喜的离去。
  此时,刘蛮脸上全是喜色,望向萧予绫的眼神越加炙热。萧予绫每每对上他的眼睛,便是娇羞一笑,垂首躲避他。
  她这副小女儿娇态看在刘蛮眼里,直让他硬朗的身体不由一酥,心中欢快,这个妇人已然和他在神灵面前许下了誓约。从此后,她便是他刘家妇,便要和他白首不相离!
  此番的刘蛮,较之先前细心很多,不仅脚步松缓,还不时为她递水,带她休息,又将食物多分给她,好让她有力气赶路。
  二人到达咸阳城时,正是午时,出入城门者接踵摩肩。萧予绫见此状,不由眼前一亮,人多之时,她便可以借机遁走。
  她迫不及待的向着城门迈去,可走了不到五步,胳膊便被人拉住,她回头一看,便对上刘蛮担心的眼眸。
  “予绫,慢走!此间人多,小心与我走散!”
  闻言,萧予绫放心,还好,他并未心生怀疑。
  两人继续往城中走去,刘蛮拉着她的手却再也没有松开过,想来是她刚才奔走的行为让他心生紧张。刘蛮对咸阳城并不熟悉,进到城中后,便开始向街上行人打听府衙之所在。
  眼看着,府衙便在眼前,萧予绫终于开始着急。即便她重生一次,却对鬼神没有太多的敬畏,从而也不看重在道观之中的誓约。可,府衙的婚书不一样,任何世道,任何制度,百姓皆须奉公守法,否则再难有驻足之地!这婚书一旦定下,便是木已成舟,无法变更,不得摆脱!
  她的一双黑亮眼眸开始滴溜溜的转,作出一副好奇样子,东打量西张望,待看到右边街道旁有一卖糖人的小贩,她不由大喜,当即两手挽了刘蛮的一只胳膊,放柔声音哀求道:“夫君,我想吃糖人,夫君可能为我买来?”
  刘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卖糖人的小贩离他们大约有五十步的距离,路上行人络绎不绝。他犯难,道:“不如,你我同去?”
  萧予绫嘟了嘴,一屁股坐到墙角的石台上,道:“夫君,我为夫君之妻,却无媒无聘。我虽是被牙婆迫害,却到底是大家子,如此婚姻本就委屈,难道此番,我便连个糖人也央求不得夫君?”
  刘蛮被她说得面有难色,无奈道:“并非我不愿为你去买,而是此处人多,我只是担心我这一离开,便与你走散!”
  萧予绫冷了眼,哼道:“你哪里是害怕我走失?你分明是怕我逃跑!”
  刘蛮被道破心思,讷讷站于原地,双手不断磨搓,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怎么?夫君忘了,你我刚才已在神灵面前立下了誓约。难道说,我在神灵面前的真心祷告便是信口雌黄,让夫君相信不得?”
  “这……”
  “夫君,我问你,你可惧怕鬼神!”
  “惧!”
  “那便是了!夫君乃是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也惧怕鬼神!而予绫,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不惧怕鬼神?若不诚心,我又怎敢与夫君在道观之中立下誓约?难道说,我不害怕违约之后,鬼神的惩罚吗?”
  刘蛮闻她之言,句句恳切,加之她这几天来并无逃跑的迹象,便也放宽了心,回道:“予绫所说极是,极是!神灵作证之事,断无人敢以儿戏视之,是我多心了!”
  话毕,他便向着卖糖人的小贩走去。咸阳城不愧是繁华之地,今曰并非赶集之际,却人山人海。刘蛮这五十步走得异常艰难,一阵接踵摩肩之后,好不容易走到卖糖人之处买了一个大大的糖人。
  可是,待他走回原地时,哪里还有萧予绫的影子?
  他不禁大急,唤道:“予绫,予绫,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叫喊一阵,不见萧予绫答应,他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宛如一个被人丢弃的孩子,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竭斯底里的放声吼叫,几近发疯之势!
  第十四章 危机四伏(一)
  “媳妇儿!媳妇儿!你在哪里?予绫,媳妇儿!”萧予绫跑出已有百步,期间撞到了无数路人,换来桀桀责骂,却还是能听到刘蛮的嘶吼声。
  她的心,止不住突突的跳。对自由的向往,对平等的渴望,让她不顾一切的奔跑,她必须奔跑。刘蛮于她是场噩梦,是桎梏自由的枷锁,是磨灭尊严的剑盾。她无暇顾及他的心,也不会在乎他的意,他只是个随时随地可能对她使用暴力的人!
  跑出好一段路,再也听不到刘蛮的声音,她才渐渐慢了下来,举目四顾,好像走到市口。因为临近中午,卖菜的人家早已收摊,周围人不算多。
  人平静下来,她才意识到很多问题。比如,她又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比如,现在已经是午时,她必须在太阳下山之前找到宿处。
  她开始盘算,现下已经是咸阳,她的打扮也尚得体,何不到商户人家一试,运气好的话,兴许能在曰落之前找到安身之地。
  她见一高墙上张贴数张告示,便信步上前欲看上一看,或许对她有用也未可知。
  告示上面的字,不是简体的汉字,好似繁体却又不完全是。可她惊奇的发现,她从未见过这些字,却认得上面的字。难道说,冥冥之中竟有天助?还是说,这具身体的的潜意识依然存在?
  不管是哪样,萧予绫都是欢喜的,若是咸阳之地真如大家所说,是唯才而用、唯贤而用的地方,那她能识字、唇舌也利索,加之头脑灵活,定能找到一份好活计!
  如此思来,她心情大好,开始细细阅读墙上告示。
  第一张,是一张捉拿告示,捉的是作奸犯科的逃犯,附上一张看不清五官的毛笔勾勒画像。
  萧予绫见状直摇头,这告示上的画像,莫说是不认识逃犯的人,就是对他熟识的人,也未必能认出来!连个五官特征都画不出,还如何捉拿?
  她耐着性子往第二张告示上看,第二张告示乃是一篇定安郡王征召贤士的檄文。她大概看了一下,很可惜,此文从头到尾皆是要丈夫要贤士,她一个小女子,大概是没有机会了!
  她忍不住叹气,到底是一帮没有开化的古人,即便是圣名传天下的定安郡王周天行,那也免不了受祖制的束缚,免不了对女人的轻视。
  她顺着告示再读下去,直到最后一张,她已经有点漫不经心。可是,当读到上面的内容,她的心霍然提到了嗓子眼,眼睛圆睁,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幸好,过路之人皆没有注意到她一个平凡女子,所以,尽管她嘴 唇抿紧,脸颊绷住、浑身发抖,也无人询问一二。
  她尤不敢相信上面的内容,又重读了一遍。上书曰:前太傅之女何语,性淑良、貌端庄,又兼德才俱佳,实乃千古一佳人。然,太傅冤死,何氏女失,今死生不明!本王实不忍老师之女落魄,更不愿忠良之后无路。特,发布告示寻此贵女。凡告于官府属实者赏银百两,凡寻回贵女者赐银千两。
  贵女者,年十五,中等个,谈吐当不俗。另,脚底有红痣一颗!愿本王子民共寻贵女,以慰天下忠良!
  何语,何语,这个被安定郡王寻找的贵女叫做何语!
  这具身体碰死在树上之前说过的话,倏忽响于萧予绫的耳间,‘你们不是定安郡王的人,你们是昏君的走狗,我何语逃难三年,今,愿以死明志!’
  是了,这具身体也叫做何语!
  一时间,萧予绫有些茫然,刚才看到告示时,她清楚的感觉到,身体内有阵阵的哀鸣,有层层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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