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了今天这一出,若是真被周天行怀疑身份,她也可以如愿过关。
  第五十一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三
  掌灯时分,风吹密叶沙沙作响,屋檐下吊着的灯笼随着晚风来回摇摆,忽明忽暗。回廊上柱子的黑影随着灯影摇曳生姿,晃得本就小心翼翼的下人们心神更加慌乱。
  个个将手放在腹前,垂不语,间或抬小心斜睨来回踱步的周管家,生怕他一个不悦,自己就做了遭殃的池鱼。
  周管家转够了,终于停下步子,问道:“王爷为何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这晚饭也不吃!到底今天生什么事了?”
  下人们纷纷摇头,缩着脑袋,身子颤颤如寒风袭落叶。
  “怎么?都不知道吗?那要你们来何用,都拖出去斩了倒也清静些!”
  闻言,众人抖得更加厉害。
  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奴婢回道:“王爷中午时还好好地,下午时分,见到了墙上新挂的一副画。脸色忽然一沉,还询问是谁将这画挂出来的。奴婢回答,是书房里刚从前面调来的两个小婢子!随后,王爷便一言不进了房间。任谁去侍候,都不让进去!”
  “画?什么画?”管家蹙眉。
  “一副山水画,好像是叫、叫明月照山河……”
  “什么?”闻言,管家声音不由提高,好似一条被人踩了尾巴的大狗,一个激灵跳将起来,怒斥:“你们这些无用的东西!我嘱咐过多少遍了?书房里捆好的那些书画,好好打理着就是,万万不可拿出来,免得王爷看了伤怀!你们倒好,一个个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那两个婢子呢?”
  “此刻应该在前院!”
  “去,把人抓了,找个僻静的地方,各人打上五十大板,赶出王府去吧!”
  随即,几个侍卫领命而去。
  管家在原地急得额头直冒汗,风一吹,不由打冷颤,碎碎念:“蠢货!一帮子的蠢货!我说过不下十遍,那些书画虽然宝贵,可王爷是看不得的!一看到,王爷就会伤心……哎……那是王爷恩师的东西呀,你们这不是存心要和王爷过不去吗?”
  说到此,周管家显然是更加激动了,双手抱成拳,想着上天作揖,似在祷告般喃喃:“何太傅呀,何太傅,您若是在天有灵,看到王爷对您老人家的死如此耿耿于怀,您可不可以开开眼,让王爷不要再伤神又伤心了!”
  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院中唯有管家一人的哭诉,显得他的声音尤为响亮。
  就连站在回廊里面打瞌睡的萧予绫也被惊醒,只得迫于无奈的听着周管家继续道:“何太傅啊,您死后,王爷常常思念您,一日不忘您的教导啊!王爷总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是王爷的老师,在他心中,您便是一位亚父呀……”
  周管家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萧予绫听得却是一阵冷笑,若是中午只是怀疑,看现在这个情景,她十分肯定,周天行已经怀疑她是何语了!
  周管家和他联手演绎的这一出,可谓是用心良苦,实实在在是苦肉计和悲情戏的集大成者。料定了她会深受感动,进而自报家门!
  可惜呀,人算不如天算,真正的何语会买账,她却不会!
  她甚至可以想象,待周管家哭诉完毕后,周天行还会来个君臣情深的戏码,再或者,来个追忆青梅竹马的恩师之女的情节。
  周管家哭得声音都已经沙哑,却还是再哭:“何太傅呀,您去了这么些年,王爷从来没有忘记过何家,忘记过何语小姐呀!朝廷下令,将您扣上罪臣之名,也到处缉拿何语小姐!可王爷,为了找到何语小姐,为了让您泉下瞑目不顾朝廷的命令,到处张榜何语小姐。只望能将她寻回好生照料,已告您在天之灵……为了这个,他已经被朝廷中人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众人每每劝谏道:何语小姐即被朝廷称为钦犯,便不当再以贵女之名相称,可王爷坚持给何语小姐该有的殊荣……”
  随着周管家的哭声渐响,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周天行面容憔悴,一双星目赤红非常,哽咽道:“管家,本王无事,你不必担心!让大家散了吧!”
  周管家闻言,胡乱用衣袖擦了擦脸,俯身问道:“王爷,那您的晚膳……”
  周天行无力的摆摆手,道:“本王没有胃口,你下去吧!”
  “那……王爷好生休息吧!”
  “不了,书房内还有许多折子待本王批复。”
  话毕,周天行举步走向书房,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周管家不敢再劝,红着眼退到一旁,在周天行身旁近身侍候的几个下人匆忙跟上,这其中,包括萧予绫。
  萧予绫心中愈加好笑,演完了一出又来一出。这实在是位勤政爱民的王爷,晚饭未吃,心情不好,却依然坚持批阅奏折!
  第五十二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四
  眼前的情景于萧予绫而言实在是太熟悉,莲花灯托上面跳动的火焰,屋内晕黄的光亮,窗外斑驳的黑影,宛如木桩直直而立的下人,还有埋书案前无比勤奋的定安郡王周天行。
  宽敞的书房里,不闻人语,只闻灯芯噼啪,只闻纸张簌簌。
  她抱手站在周天行的身后侧,百思不得其解。按照她的想法,周天行到了书房后不说声泪俱下的来一场苦情戏,最起码会学着鼎鼎大名的刘备来一场哀兵之策,将周管家已经开了头的大戏演下去。
  可,他到了书房后,居然、居然一言不,真的开始认真批阅奏折!
  足足有一尺多高的两叠奏折,现下只剩半尺未批。
  她抬看看沙漏,哎,又已经到了深夜。她从进了王府,时常见到周天行熬更守夜。好像,他的生活里全然没有王孙贵胄该有的闲散和享受。即便他也会和人品茗畅谈,也会同幕僚们做些赏花赞月之事,也曾号称天下第一风 流丈夫。她却能肯定,他活得不轻松,他的心,不如他的言行般高雅和洒脱!
  胡思乱想间,萧予绫不自觉地看向他的半边侧脸。如剪如裁的眉眼、分明刚毅的轮廓,虽然这眉眼没有显示情绪、这轮廓绷紧不动。可,她能感受出他的认真,还有他因为奏折的内容而产生的喜怒哀乐。
  前世里,十多岁的小毛丫头也知道一句话:认真的男人最性感、可怜的男人能激起女人的母性!
  萧予绫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周天行如她猜想的那般来一出哀兵之策,她非但不会动容反倒会视他为跳梁小丑。
  这一瞬间,他展现出最真实的他,和她见过很多遍的他一模一样。但是,她看他的心境却不一样。她的心,微微有些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是因为怜悯他被手足设计失了父亲同时也失了皇位,或者敬佩他即便在逆境之中也从不服输。再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她无从表达的感觉。
  莫名的情绪排山倒海般的向她袭来,令她在手足无措之际,产生了深深的内疚!
  她甚至开始揣测着,或许他本就是心胸豁达之人,若是她据实相告,他大概是会谅解的,他大概是不会将她当做怪物看待的。这样一来,他也不必在她身上花功夫,也不必到头来只得了一场空欢喜……
  他是个铁骨铮铮的丈夫,应该把精力和心思花到政事上、军事上,而不是做着毫无结果的试探,在她身上白白浪费了好多时间。
  若是他早日知道遗诏不可能拿回,也就早日可以另作其他准备。
  只是,说了以后,她会不会性命不保呢?
  这个题,是个无法给予答案的难题。她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是最好的、最正确的答案。
  ……
  周天行将奏折批完,动了动酸疼的脖颈,伸展着胳膊向侧边扭头,刚好对*一双黑亮的眼眸。
  他微微一怔,她的眼睛好像是浩淼夜空,隐藏着太多的心思的,有点痴迷、有点胆怯还有点挣扎……
  这样的眼神实在太……难道说,这个妇人其实心仪于他?
  思及此,周天行霍然想起刚才进行到一半的戏,如今的情景,倒是大大出离了他的预料。若是她钟情于他,他大可不必用何太傅做文章,毕竟死者事大。何太傅从他八岁开始做了他的老师,纵使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他却一再利用他……
  若是,这个妇人对他有情,那么一切都不一样!她和他,本就是有婚约的,虽然是父辈的口头之约。
  百般念头齐齐在周天行的脑海中出现,不过几个数的时间,他已然做出了决定。大丈夫,行事当大仁大义!若是再利用已然去世的老师,被人知晓定会有损他的声誉,难免使他被史官病垢为假仁假义之人!且,他也于心不忍!
  相比之下,为丈夫者,风 流本也是美誉。若是他在这个妇人身上下功夫,非但能得偿所愿,也可保全名声。再说,她已然是无家可归之人,他顺水推舟的娶了她,不仅能告慰老师的在天之灵,也能让天下贤士知道他是仁义的明主!
  屋内又是一片死寂的静谧。
  一步之遥,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终于,周天行打破了沉默,道:“阿岭,进王府也有些时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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