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那个少年许是太疼了,用手臂遮挡身体,却还无用处,最后只得不断在地上滚动,希望能减轻几个妇人对他的伤害。
  他滚了一下,抬刹那,刚好对上萧予绫的视线。
  萧予绫感到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似会说话,无声的向她求救。
  莫名的,萧予绫不但懂得了他的祈求,心里甚至有个声音在不断催促着她去救人。
  她沉吟片刻后,举步上前,走到一个看起来身份高一些的妇人面前,道:“夫人,请问此少年犯了什么错?”
  那妇人见萧予绫身上穿的是绸缎,且身后跟有侍婢和随从,当下了解她身份尊贵,忙俯了俯,答:“公子看走眼了,这个奴才下作得很!哪里是什么少年?分明是个阉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在府里肆意妄为,竟然还想谋害侯爷的宠姬……”
  听到这里,萧予绫算是听懂了几分,无非就是后院内斗而已。可惜,他技不如人,败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下。
  思及此,她又问道:“你们侯爷打算如何处置他?”
  “侯爷说侯府不养闲人,让我等打他一顿,再拖去南市街口卖了!”
  萧予绫松了一口气,淮山侯并非要杀他,救他倒是不难。
  “那……夫人打算卖多少?”
  “就他这样的阉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大字不识几个。侯爷说但凡有人给钱,不论多少,一律成交!可惜,我天天命人送他到南市,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连个出价的人也没有!今日再卖不掉,便打死了事!”
  “如此……我这里有三百文,夫人看可否?”
  说着,萧予绫从怀中拿出一挂钱递到那妇人手中。
  “公子这是要……买他?”
  “正是!”
  妇人微微犹豫,道:“小公子,你既要买他,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这是个祸害,若你买了去,有什么事情,可与侯府,与我等无关!”
  “自然,银货两讫,再无瓜葛!”
  闻言,妇人放心的收了铜钱,从怀里拿出少年的卖身契递到萧予绫手中,招招手,带走了侯府一干下人。
  萧予绫转身对王虎说道:“有劳阿虎扶他一程吧!”
  王虎有些不愿意,但是碍于萧予绫的命令,还是走到少年的面前,正欲搭上他的手臂,忽而一笑,对萧予绫说道:“小公子,这个阉人受伤严重,怕是走不了多远。不如小公子和秀荷姑娘在此等候,待我过去将马车赶来?”
  王虎的神情,还有动作,萧予绫自然注意到,再想想刚才妇人提到阉人的口气,不由暗叹一声。这个少年,因为是个阉人,而被世人所不齿!
  只是,她无意也无力去改变世人的看法,轻轻颔,算是答应。
  待王虎走开,她展开卖身契,将内容看了个大概。少年名叫周炳,十二岁被卖到侯府。想来,他成了阉人,也是侯府所为。
  她将卖身契放好,蹲下 身子,对少年说道:“你叫周炳?”
  少年微微颔。
  “今年多大?”
  “十五。”
  “为何会被淮山侯责罚?当真是因为谋害他的宠姬?”
  少年惨然一笑,答:“奴才不过是个阉人,下人中的下人,保命尚且不及,如何敢与府中的主子斗?”
  “那为何被人……”
  “侯爷喜新厌旧,最喜十二三的少年、少女,年龄大些身体也硬了……几个如夫人嫉恨我等,一旦失宠,皆是此下场!”
  “哎!昔日芙蓉花,今日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闻言,少年眼神一黯,讥诮道:“我等之名,*如蝼蚁,主要我侍,如何不从?况且,还有家中老小等着月利救济……”
  萧予绫怔住,半响才道:“你家中的人现下还等着救济吗?”
  “月前小弟染病身亡,父亲也一病不起,家中再无他人了!”
  “那以后,你可以把我当做家人!”萧予绫起了恻隐之心,想也不想,前世安慰人的话脱口就出。
  少年一愣,不及他开口,秀荷已经提醒道:“小公子请谨言慎行,他是个阉人!怎可做小公子的家人?”
  萧予绫也懒得去争,秀荷思想顽固, 不是她三言两语能说动的。
  她看向少年,却见少年爬了起来,跪在地上一拜,道:“奴才,惟愿奉公子为主!”
  “好吧……你起来,你以后便跟着我吧!”萧予绫说着,不顾秀荷的脸色,上前去搀扶周炳。
  倒不是她有多仁爱,只是她隐隐觉得,今天对这个少年一分好,来日或许会有回报。
  第九十章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马车路过集市,萧予绫买了一枝男子用的玉簪。说是玉簪,可按秀荷的话说不过是粗制滥造之物,质地不好,色泽不佳,雕工更是寻常,实在不能作为礼物出手。最让秀荷介意的,便是这玉簪子只要二百钱,比买个阉人还要便宜。
  对于她的念叨,萧予绫翻翻白眼装作没有听到,周天行是什么人,天潢贵胄。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识过,她要是送礼物图的是精贵,怕是卖了她也买不起。
  她图的,只是心意二字。好歹,这个样式不错,上面刻了浮萍,便取平安之意,作为他伤愈的礼物恰恰合适。再加*一点甜言蜜语,在情人眼中看来,其意义自然不逊于和氏璧!
  待回到王府,她听闻下人说周天行在花园中,交待周炳几句,又吩咐王虎和秀荷安顿周炳,便忙不迭的往花园走去。甚至,顾不得听完下人的后半段话——‘……款待来访的众贵女’。
  迈进花园里,尚未见到周天行的人,便听到几个女子莺莺笑语。她下意识蹙了蹙眉,本来激动的心情冷却下来。这些女人,一口一个郡王,莫不是……
  她不敢往下想,将原本捏在手里的玉簪子收回衣袖中放好,抬挺胸,脸上露出灿烂笑意,方才施施然向着假山后面的庭院走去。
  待走近看清楚面前的情景,她再也笑不出来。宽敞的院中已经摆上了宴席,周天行坐在上方,下面几桌坐的全是女子,有几个还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而他的身侧坐着身着华服、满面*的曲英。曲英举箸为他夹菜,他丝毫不推拒,还满面温柔的看着对方。
  萧予绫的呼吸一滞,她有一种感觉,这一刻的周天行不是早上和她在床上耳鬓厮磨的男人,也不是曾经为她挡箭的男人。
  现在的他,身边坐着与他有婚契的女人,被一众他将来的媵妾簇拥,全然看不到她的存在。
  她闭了闭眼睛,捏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到掌心中,待掌心中刺痛传来,她方才又变回了灿然笑脸。
  当初,不是已经想过了吗?要和他在一起,便不惧怕一切的困难。
  情路坎坷,是早早料到的!到了如今,她身心都已经交付,若是就此退缩,岂不是懦弱又不划算?
  现下,他这样做,只是因为他从小到大接受的礼教使然。若是她再接再厉,不放弃的对他好,终有一天,他会只属于她一个人。
  一番心理*后,她终于可以举步上前,行至周天行的桌前轻轻一拜,对正为周天行斟酒的曲英道:“阿英小姐!郡王身体刚好,不易饮酒!”
  曲英的手一滞,下意识看向周天行,现他表情莫测,只得悻悻然收回了手,讪讪道:“英告罪,竟然忘了郡*刚伤愈之事!”
  下坐的几个贵女,眼看着曲英尴尬,皆对萧予绫露出愤愤之色,却因为当日在岳计中香染等人吃过亏,遂无人敢多言。生怕,再像当日那般惹得周天行不快。
  萧予绫也不管众人的面色如何,径直走到周天行的身后站好,好似一个普通的侍从,无声无息。
  她这态度,实在无可挑剔,可在座的众人无一不感到局促。从她出现,庭院中便再无刚才的莺莺笑语,更无宾至如归之像。
  可她,却好似并不知道自己扫了大家的兴致,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如迎客松般一动不动。
  周天行心情微微复杂,看向表情丰富的各个贵女,再看向老神在在的萧予绫,有点……想笑。这个妇人呀,总是能出乎众人的预料,总是和别的妇人不一样……
  但是,这笑意终是被他隐了下去。思及他的身份,还有早上下的决心,他面色又冷了下去,有心为难她。
  他沉吟片刻,沉声吩咐道:“阿绫,众贵女今日难得登门,还不快为贵女们斟酒?”
  闻言,萧予绫愣住,在场的各个贵女也愣住!
  斟酒,从来有定制,上不为下斟,老不为幼斟。
  在场的各位,虽说是贵女,可真正算起来,除了曲英是淮山侯的亲妹妹,还有几个家世不错的族妹。其余之人,高低贵*皆不一,有家道中落,投奔淮山侯而来的;有家境本就贫寒,凭借一本相同的族谱而依靠淮山侯这棵大树的;更甚者,还有淮山侯为了利益着想,为了将来能抓住妹婿的心思,而特意从烟花之地买来作为曲英陪嫁的卖笑女。
  周天行竟然开口让她为她们斟酒!这是……要在众人面前羞辱她,还是要她向这些女人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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