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且,我如今已经嫁作他人妇,你却苦苦纠缠,还找上门来,难道就不怕传出去毁了王爷的名声?”
  “这……”
  萧予绫大有咄咄逼人之势,又道:“听着刑风!无论你是想杀我,还是想将我带回王府,都是欺凌百姓之举。我就不信,那个被人誉为大仁大义的贤王不惧怕天下的口诛笔伐!”
  刑风被她问得一张国字脸胀红,几次开口,却找不到说辞。仔细想来,她若不是何语,与周天行确实没有任何关系。即便她做过王府的幕僚,可,在这天下,幕僚从来最是自由,择明主而栖之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就连大圣人,不也为了选择明君而奔走于六国之间吗?
  刑风耷拉着脑袋,他确实不能把她带走,更不能因为她嫁于他人而将她杀了。
  隐隐约约中,刑风感到她的话有些强词夺理,可他却找不到能反驳的说法。一时间,他尴尬站在原地,手脚皆是无措。
  恰逢此时,院中传来刘蛮的声音。顿时,萧予绫脸上一喜,两颗黑脸眼珠溜溜一转,唤道:“阿蛮,你进来抱一下孩子,家中来客人了,我需好生款待。”
  刘蛮因为在此住久了,被她使唤倒也不觉得奇怪,忙应了声,将柴火放好,大步走了进来。
  见到刑风,刘蛮微微一愣,而后一言不发,将孩子从萧予绫手里接过来站在一旁。
  刑风再也呆不下去,萧予绫唤面前的丈夫为阿蛮,想来便是她所说的刘蛮了!孩子、男人,现下都出现了,哪里还容得他不信?
  他连忙告辞,不等萧予绫答话,便退了出去,好似屋内有洪水猛兽一般。
  又过了几日,刑风虽然没有离开江南,却也没有再去打扰萧予绫,他在思索如何向周天行说明萧予绫已经嫁作他人妇、甚至还生了孩子的事情。
  自从小阁楼失火后,他忽然意识到,他曾经的想法错了,错得离谱。他以为萧予绫不出现在王爷身边,王爷便还是仁义贤德的王爷,可萧予绫消失这段时间,王爷的表现,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这次奉命前来,他是存了万分的诚意,甚至暗下决心,只要能劝回萧予绫,他可以以死谢罪。
  可,事实,和他的预想相差太远。
  他甚至有些弄不清楚,她死或者她嫁为他人妇,哪一样更让他的王爷受不住!
  他尚在犯愁,一个侍卫跑了进来,边从一只信鸽的腿上拿信、边说道:“刑侍卫,咸阳有上谕。”
  闻言,他忙不迭上前,从那个侍卫手里接过纸条,展开一看,唯有两字而已:速回!
  他不禁松了一口气,王爷下了旨意,便不用他苦苦思量。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当天便带着王府的一干人等动身,赶回咸阳城。
  萧予绫提心吊胆了几天,见刑风没有再来打搅她,后来,还曾让刘蛮前往打听消息,得知刑风已经带着众人离开。
  她不禁放下心来,想着刑风大约是相信了她的说辞。
  不是没有想过搬家,可因为当今成帝陛下昏庸,虽然不至于兵荒马乱,却也是民不聊生。加之,士族遍地,若是到了它处,未必有这个小镇的宁静和安定。
  而且,她暗自庆幸周天行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以他骄傲的性子,大概互相信刑风的禀告。届时,知道她有了别人的孩子,如何还会命人找她?顶多,就是愤怒几日,便永远将她当做已死的人了!
  前思后想一番,她安下心来,整日里除了带孩子,便是盘算着挣钱之道。
  转眼间,孩子到了满月。因为没有什么亲戚和朋友,萧予绫只是和阿金还有刘蛮一起,丰盛的吃了一顿而已。
  萧予绫要带孩子,没敢喝酒,阿金和刘蛮的性子好似十分高,连连推杯换盏。
  待他们酒过三巡,刘蛮忽然看着萧予绫呵呵呵笑,问道:“阿绫,你是王妃,还是一个丧夫的妇人?”
  萧予绫一怔,而后一言概之,答:“我现下没有夫君。”
  她这说法,听在刘蛮的耳里只当她真是死了夫君。转而一想,那日的侍从大概真是弄错人,若他真是王妃,怎么还会任她流落在此地呢?
  她,无论多么好强,都只是一个没有丈夫依靠的妇人!还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以后该如何在世上生存?
  想到此,他心头一紧,再加之酒劲上头,他竟然脱口说道:“阿绫,不如改嫁于我吧!”
  话落,四周一片静谧。
  早已喝多了的阿金根本反应不出刘蛮的话,只是两眼一翻,噗通一声靠在桌上睡去。
  萧予绫对于刘蛮的话不是不吃惊的,从那个教书先生的事情后,她便知道,这个世界对女人是何其残酷。若是女子想要改嫁,又是多么不易。
  刘蛮能这么说,确实令她有了些自信和感激。
  最后她笑了,张嘴欲拒绝他。
  还不等她说话,刘蛮却跟着阿金一起,噗通一下倒在了桌子上,睡着了!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十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十)
  天际方才是鱼肚白之时,萧予绫被孩子发出的哼哼声吵醒,她起床给孩子喂了奶,待将孩子哄睡,自己却没有了睡意,遂穿好衣服推门出去。
  不想,竟然见到刘蛮手里拿着一个用粗布裹成的包袱,从侧屋走出。看那架势,竟是要不告而别。
  几人毕竟在一起住了有些日子,虽然早早知道离别时难免的。一时间,萧予绫难免会生出不舍之情,眼见他已经推开院门,萧予绫终是忍不住唤道:“阿蛮,你这是要做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刘蛮的虎躯一震,悻悻回头看她,支支吾吾的说:“没、没什么……”
  “没什么?那你拿着包袱做什么?”
  她这一问,刘蛮只得回头看她,嗫嚅回答:“我离家已久……该是时候回去了。若是再不回去,只怕我的房子都要塌了。”
  “再是着急,你也不该一声不吭的走掉呀。”
  “我……你们都在熟睡,不好将你们吵醒。昨晚,昨晚毕竟你们都睡得很晚,阿翼夜间还哭过……”他越说越小声,到了后来,竟然有些说不下去。
  见状,萧予绫有些好笑,他一个虎背熊腰的丈夫,却露出拘谨的表情,真正是憨态可掬。
  便是他的这副憨态,令她将挽留的话脱口说出。
  “阿蛮,你家中只有你一人而已,在哪里不一样呢?以我之见,你不如留下来,和我们做一些小营生,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再说,这江南之地,比之咸阳四周丝毫不差,合众人之力,想来可以轻易过上富足生活的。你又何苦,长途跋涉回去呢?”
  闻言,刘蛮垂了脑袋,两颗眼珠在眼眶中溜溜闪躲,好似做了坏事一般,独独不敢看向萧予绫。
  顿时,萧予绫明白过来,昨夜他根本没有醉,借着酒意说了那番试探的话,眼见她要拒绝,为了免去大家的尴尬所以假装醉倒。
  这个人,看似粗鲁、野蛮,其实粗中有细,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方才会做出不告而别的决定。
  思及此,纵有千般不舍,萧予绫也不好再留他。她和他既然没有结果,一味的将他留在身边,怕是对大家都不好。时日已久,许会生出间隙。
  她叹了口气,道:“这天下,当真无不散的宴席!”
  叹完,她又说:“罢了,我也不再留你,你要去便去吧。只是你我相识一场,你不能就此离去。否则,阿金问起来我不好说。你先去向阿金道别,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东西,给你带上一些,全做路上充饥之用。”
  刘蛮欲推脱,却见她板了脸,道:“若你觉得大家还有些交情就不要再说,速速向阿金告别去。啰啰嗦嗦的,比我这个妇人还不如!”
  刘蛮微微颔首,将包袱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转身走向阿金住的屋中。
  趁着这个空隙,萧予绫将身上二两碎银掏出,放在他的包袱之中,而后才进到厨房里为他煮鸡蛋。
  待阿金泪眼蒙蒙的陪着刘蛮走到院中,萧予绫的鸡蛋刚刚煮好。她将鸡蛋从锅里取出,再从蒸笼里拿出王阿婆早早做好的菜包,一并用牛皮纸包起来,递给了刘蛮。
  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她是个不喜离别之人,便也没有送刘蛮,只让阿金将他送到小镇头。
  刘蛮与阿金在镇头道别,沿着石子路走到渡头。此时,天色尚早,渡江的人倒也不算少。他上了一艘渡船,打开包袱付船资给船家时方才发现包袱中多出来的二两银子。
  他怔怔的望着那银子,不知道萧予绫是何意思。是因为当初他从别人手里花了二两银子买她,她为了不亏欠他,所以悄悄放了二两银子在他包袱中。从此后,各不相欠,也不相干?
  还是因为,她不愿意他沿路吃苦,所以给了这银子帮补他的盘缠?
  无论是哪样,他心里都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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