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睁眼看那匹离我远去的马儿,原来它不笨,奔至悬崖,却突然转身侧跑,倒回原路。
头枕在他的胸口,噗笑一声,心中的闷气竟瞬间消失,抓不到丝毫残留的愤怒。而廷曦始终阴沉着脸,眼神凌厉刚毅,让我有些许畏惧,不敢吱声。
“蠢女人!以为会骑马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吗?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心急?我多怕你出事,多怕你会就此消失在我眼前!”
我急急揽上他的腰际,声音撒娇妩媚,幽幽道:“因为我知道你在,无论是我生气还是开心,你一直在,对不对?”
他低头,唇瓣在我额头轻柔摩擦,“是,一直在你身边,就算你骂我、打我,更或者是要杀我,只要你需要,我都无悔。”
马儿随意慢走,我依在他的怀里,侧耳聆听这山林中所有的声音,马蹄得得、鸟啼秋风、红叶旋落,他的心跳,我的心跳,在这一刻是最美妙绝世的音律。
我靠在廷曦怀里,轻呵歌谣:“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为夫已知,夫人的一片相思之情!”廷曦单手拉着马缰,另一手毫不顾忌的探入我衣衫内里,在我酥腰处徘徊。
我伸手着力,掐上他那只使坏的手,笑道:“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呢!我可没说唱的是你!”
不过戏谑一句,竟惹得他用力一拽缰绳,双腿下重力夹着马腹,我还未缓和得过来,他已带着我策马狂奔。我心里还记着刚在在悬崖边的一幕,蓦然慌乱,紧抓着他的衣袍,放声大叫:“你疯了!停下……快停下!”
我转头看向他那张不怒自威的俊脸,疾风掠过他身边,更加增添他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玉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透琉璃,潇洒英姿,如同天上的神兵天降,驾临于凡尘世间。
“是谁?既不是我,那又是谁!”他在我耳边怒吼,声音竟比那疾驰而过的咧风还来的凶猛,马儿听他下令,快蹄左奔右跑,我若不是抓着他的衣袍,早已被腾空甩出。
声音因为在马上颠簸而显得颤抖,我只能大呼惊叫:“你快停下!你这疯子……疯子!”嘴上说得再厉害,胯下的马儿却是一步一停,反而愈跑愈快。
“你说!说出那人是谁?说了我自然会停下!”
他仍旧不依不饶,死缠烂打地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是又气又闹,无奈现在命握在他手里,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颠下去,我只怕是要昏厥过去了。
“还会有谁?除了你这疯子还会有谁!是你……是你……是你!”我扯着喉咙大喊,嘴里灌了几口厉风,呛得我止不住地咳嗽。
身后的疯子明显放慢了马速,低头轻咬着我的耳朵,舌尖绕着耳畔舔舐一圈,呵气道:“我是谁?是你的谁?”
我稍微平复下来的心跳,还经不起他再次发疯,马缰握在他手中,这匹马儿也是他的坐骑,无论怎样,我都是只占下风,该忍则忍,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心里反复思量,总有一时也要叫他尝尝我发起疯来的滋味!
什么是心口不一,我现在正切身感受,“你是陈廷曦,是我庄子夫的夫君,此生的依靠,此世的良人。”
他立刻狂笑不止,还不忘在我脸颊印上代表他胜利的吻迹,“吁……”马儿缓步停下,廷曦率先翻身下马,将我自马上抱下,脚尖稳稳落地。
他伸手搂住我的肩,谈笑道:“谁教你骑马的?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别人家的女子可不会这些。”
我撇嘴不悦,“女子怎就不能骑马了?家兄幼时学骑术,我偷跟着去,教学的师傅拿我没法子,我只给他说,教会我如何上马如何下马即可。”
廷曦本已止住的笑声,此时听得我这一番话,再是憋着也笑出了声,“你的骑术,亦确实入不得眼,的确如你所说,只会上马下马。再温顺的马儿你也驯服不了,何况你偏偏挑了这骊山最烈性的红棕马,你这女人,胆子不小,可尽做些让人提心吊胆的事儿!”
听廷曦一番话,我亦忍不住笑意,想起幼时学马,真真是把那教学师傅气的火冒三丈,又不敢对我发火。原来现在的我,总有一样是没有改变的,上马的一瞬间,真就像回到了最初,不管生死,只想尽力狂奔。
不知不觉,抬眼间发现竟走到了山顶,高峰直破云端,身旁环绕着迷离白雾,我与廷曦随意挑了一块干净地方坐下,静看这一幅壮丽美景。
晚霞余晖照耀大地,残阳如血垂落在天边,一束束镀金红光直射山间,打在我和廷曦身上,渡上一层金辉。黄昏临近,世间万物都贪婪地吸收这最后的光芒,秋风簌簌,拂过红晕淡扫的双颊。心中忽想起一个故事,感慨万千道:“太阳始终在追逐着月亮,殊不知,每日每夜都在擦肩而过。”
廷曦解下自己肩上的披衣为我系上,顺手拂上我的青丝,道:“不见才能不诉离别,若有一日我们也要如这般,我宁愿再不见你,至少相思永在。”
我俯下身子趴在他的腿上,看着渐渐消失的夕阳,涌上的哀愁百转千回,待它落下,月儿就要升起,漫漫长夜,寂寂悲秋,这一轮明月,相思何到头?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五十四章 决裂
第五十四章决裂
不过五日,很过就流逝,我坐在榻上,木然看着绾儿收拾行装,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只留回味,不留尽兴。
我又要回到那个牢笼里去,过着尔虞我诈、争锋夺势的日子,再不会笑得如此真实,我必须走回原来的路途,带上那个令我恶心的面具,做回无悲无喜的太子妃。不知何时还能再跨入这里一步,骊悠宫、那一处温泉花谷、那直插云端的山巅,我只能尽力把它们放进记忆深处,因为我知道,也许,再也不会遇见这一切。
我起身渡步到窗前,天空明朗,万里无云,和煦地秋风拂过每一片落叶,瞬间又让它们有了生命一般,飘然起舞。枫树上两只叫不出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鸣啼,你抬头看我,我低头含羞。
他自身后环上我的腰际,胸膛隔着衣料紧贴着我的身体,亲吻着青丝鬓角,“我答应你,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们还会再回来。看过秋意,总要领略一番春晖、仲夏、冬雪,这都是属于我们的,相信我。”
我痴痴地望着树上那两只鸟儿,它们如我和廷曦一般依偎在一起,可是它们没有那么多顾虑那么多责任,它们要走就走,要留就留,无人无事可牵绊它们。
“我相信你。”
我想我此时只能说出这句,希望多渺小,我都选择相信,就让骊山存于我的心间,碧云天红枫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我淡淡开口问道:“几时回宫?”
廷曦的唇瓣游离在我玉颈间,轻轻酌吻,深深留恋。“天黑以后再进宫,以免被人看见。”我伸手与他十指交握,口中不自觉地哀叹一声。
我与他相依在窗前,凝视着窗外落叶纷纷,幽幽飘进一片落定在眼前,我挣开他的怀抱,俯身捡起,红叶安然躺在掌心,叶上的根茎有序不乱地生长,即使明知离开了枫树,归入了尘土,却依然绚烂。廷曦伸出手拿起叶子,微一扬手,叶子随着风力在空中打转旋舞,飘向更远更远。
食过晚膳,天色已渐渐灰暗下来,窗外吹进的秋风似乎都格外寒冷,我紧了紧肩上的披衣,却还是抵不住这悲情凉意。
绾儿和杨福将收拾好的包袱一一装上马车,我最后一眼回眸,巍峨的宫殿之上,寥寥几颗残星,没有月亮,寻不到踪迹。
深吸一口气,“骊悠宫,后会有期。”
马车来时颠簸,去时却安稳妥当,我静坐在车里,不愿撩起帘子再看一眼,即已决定了归路,那么这些只能沦为一抹回忆,只是沿途路过,但不停留。
“一定会回来,总要去看看我们亲自种下的鸢萝花。”
我侧卧在廷曦的怀里,听他一点一滴地说起鸢萝,脑中就真的出现了鸢萝花怒放盛开的样子。其实我根本没有见过鸢萝花,我的确只在书中读到过,比不得其他花种,鸢萝极难种植,开花都难,更莫说结果。据说,鸢萝花还有一名——羽衣鸢萝,因为此花纯白洁净,不沾一丝尘埃,就好似飞羽仙衣那般绝世无暇,故称为羽衣。
我笑而不答,阖眼假寐,廷曦理顺我鬓角散下的青丝,温暖的手掌来回抚摸我的玉背,发出一声不易察觉地叹息。
一路平坦无阻,听见车外隐约有嘈杂的人声,我猜应该是进入昭阳城内了,夜晚的昭阳城,谈不上白日的热闹,却也是人来人往。不时透过车窗外的人影,我指着其中两人的影子,道“你说,他们会不会白头偕老?”
廷曦抬眼看了看,温柔回应道:“别人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世上会有白头偕老的眷侣,就是我们。”
我婉约羞笑,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想他们会幸福,那公子很细心,紧握着那个女子的手,人潮就算拥挤,却是如何也分不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