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能。”
衣纱在风中飞舞,旋转出伤怀的舞姿,想跨出脚步,却只能无奈苦笑,背对他,仍能感觉那道炽热的目光流连忘返。
“到底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不要恨我?”
我回眸对他嗤笑,他苍白的脸看起来那么无力,玉冠绳飘飘荡荡,缠绕着弥漫在空中的花香,纷纷缭绕。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独留他站在青木桥上,怅然相望,我走的不快。因为我不是要逃,我终于明白,就算我逃到无处可逃,就算我麻痹自己视而不见,可是当他真实的站在我面前,想撕破他的伪装,却又怕伪装之下是我不敢面对的残忍。所以,与其让我煎熬,不如坦然。
夜幕临近之时,洛邑城的大街上果然是热闹非凡,灯火从街头连接到结尾,雕花笼中的烛光竟是将那一轮苍月的微光生生掩下。百姓个个都是面带喜色,如花似玉的女子手里提着一盏花灯,急冲冲地朝河边走去,似乎这盏渺小的花灯能带她寻找到翩翩君子,温润良人。街边卖灯的商贩今日也是凑喜庆,花灯不用钱买,猜对灯谜即得,摊子面前围满了猜灯谜的人群,说出答案,大多猜对,个个喜笑颜开接过花灯,也有几个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只好悻悻而归。
“慕陵!慕陵,我们去猜灯谜!”
方琼拽着孙慕陵的袖子,一个劲地拉着他往摊子边走,冒着众人愤然的目光,费了好大力气才走进摊子里,指着一盏花灯,硬要孙慕陵猜灯谜。
我紧握着廷曦的手,人群太拥挤,冲撞又在所难免,才一眨眼的功夫,我们这一行人早已走散,一眼望去,除了人就是灯。
“子夫,拉紧我的手。”
廷曦带着我可以说是一路横冲直撞,哪里人多往哪里挤,我顿时觉得胸闷气短,一会儿又被人撞到腰,一会儿有又让人踩了脚。我已顾不得疼,廷曦脚步太快,若不是牵着我,我是绝对跟不上的。也不知道晃晃悠悠走了多久,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整个人都被这压抑的气氛控制,我深刻体会到,原来过节也可以这般难受的。
“廷曦……我走不动了!”
我扯破了喉咙喊也没有人回应我,手心里冒出了虚汗,紧握的手渐渐松开,愈来愈滑,我努力想去抓紧,粘稠的汗水覆在掌心,最后只剩指尖与廷曦的手掌轻轻划过,决然消失了温度。
“子夫!”
我仅能看见廷曦的面容在眼前一晃而过,瞬间淹没在了人群中,再寻找时,连一个背影也追寻不到。我就这样站在原地,人群将我推搡到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好像此时能做的就是站在原地等他回来,可是连这样的愿望都被这过于热闹的上元佳节打破,脚步不听使唤地随着人群来来回回,想走出去,却可笑的发现,根本望不见一块空地。我不是害怕,只是莫名的无助,想抓住一只手,无奈找不到依靠的人。
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我的声音在这一片高声中显得多么无力,我只求能够站稳脚步就好,人群的涌动将我推至一处灯谜摊子前,不禁莞尔,方琼费尽心思遭了那么多白眼才挤进去,而我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推到了最前面,转身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身后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成一堵人墙,我要如何走的出去?
注:(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出自诗经。
意为:为人却没有道德,不死还有什么意思。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八十六章 上元灯会(三)
第八十六章 上元灯会(三)
第八十六章
“这位姑娘。猜灯谜吗?”
卖灯的商贩是个年轻人,淡逸清秀的面容,他的手细长干净,递给我一盏荷花灯,花瓣上写着灯谜。
“桃花潭水深千尺。”
我在脑中反复思索这句谜面,嘴里不经意间念出,身旁有些人站不住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给我做军师。
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这题我是确实猜不出了,心里本来也为和廷曦走散而焦虑,伸手将花灯抵还给商贩,歉然道:“这灯谜留着别人去猜吧,我想不到。”
商贩正欲接过,一只横空拦过的手从我手中拿走花灯,我抬眸,惊愕地望着眼前的裴煜,他唇边浮出一抹熟悉的浅笑,细看灯谜,在场的人都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唯有那个商贩一脸泰然地问道:“这位公子解得出吗?”
裴煜没有回答,反而抬眼看向我,目光温柔。笑意越来越醉人。“这花灯好看吗?”
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嗯,很精致。”浓密的睫毛覆在他星亮的双眸上,就如秋日的一汪碧波清澈荡漾。
他将荷花灯递给我,眼角轻挑,我茫然地接过,大概也知道他是猜出了谜底。
“敢问公子可否猜出谜底,若没有猜出,恕在下不能赠予花灯。”
那商贩像是一口咬定了裴煜猜不出谜底,语带不屑,这倒让我想起了紫菀公主,当初也是对自己的谜面这般自信,不过既然有题,必然有答。
“谜底,一往情深。”
众人不解,看了看解题的人,又看向出题的人,我却不禁想笑,看那商贩的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霎时变白,我唯有叹服,谜底就是一往情深。
“这位公子……答对了。”
人群又发出哗然之声,我正在疑惑不过是解了一个灯谜而已,在灯会上,解出的灯谜成千上万,这一个应该还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波动。
“两位有所不知,在下每年灯会都在此摆摊。出的灯谜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只是唯独这道灯谜几年来无人解得出。姑娘手中的荷花灯,是在下与亡妻共做成,无论从手工和寓意来说,都是绝无仅有。今日有幸遇到有缘之人,解出灯谜,此灯就赠予你们,还请笑纳。”
那商贩说到他的亡妻时,眼里波光闪动,原来,思念之情寄托在这盏荷花灯里,承载着一段伉俪情深。我看了一眼裴煜,他对我点头颚首,我笑了笑,将花灯放回原处。
“这荷花灯是公子与夫人永结同心的见证,我不能要,也望你莫要再摆出来,好好留着,也可睹物思人。”
那商贩见我不收,又将花灯捧给裴煜,“那请公子手下吧。这花灯世上再无第二盏。”不知为何裴煜笑了,那笑像春风般醉人,眼底流露出深深暖意。
“我心中已有一盏独一无二的花灯。”
心像是被莫名鞭打了一下,片段重合片段,拼凑在脑力,忽然忆起当年那盏荷花灯,原来他还记得,原来我忘了。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
我正欲转身离开,身后的人群拥挤在一起,以我弱小的身躯根本挤不出去,正在懊恼时,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牢牢抓紧,带着我一路无阻的走出这堵人墙。
好不容易才挤出大街,找到一处人群稀少的巷子,我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背对他,目光四处张望,尽量不与他相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想找寻一个熟悉的身影,廷曦,你在哪里?
“只好等人散了再回去,现在怕是走不出去了。”
温和地声音从身后传来,气氛有些尴尬,我局促地在原地来回渡步,路过的人都已一种明了的眼神看着我,甚至有些亭亭玉立的女子在看见裴煜的一瞬间继而又转向我。眼中尽是羡意。
眼观鼻、鼻观心,故作自然地问道:“你夫人呢?”
“她随李夫人去放灯了。”
世上的事果真是无巧不成书,巧在我偏与廷曦走散,巧在我被人群挤去了花灯摊子,巧在又无故遇上了他,更巧在他也是一人。难怪世人常说,天意弄人,我此刻是深有体会。
街上人声鼎沸,人潮一个劲地往城门走,每个人都护着自己的花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推倒在地,细想一下,不禁暗笑,也许人摔了不要紧,死活也不能让手里的花灯受罪,因为这不仅是灯,甚至还有梦。
“看来他真的对你很好,南巡也把你带在身边。”
裴煜走到我身前,惨白地月光印在白皙的俊貌上,忽然发现,他消瘦了不少,原本玉润的轮廓,下颚却越发削尖。不知是不是因为月色肆意挥洒,竟让一个曾经玉树临风的男子,此刻黯然无光。
唇边泛起一抹苦涩,我点头,“她对你也很好,很在乎你。”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色,嘴角不经意颤抖了一下,恍然间,他这一生月牙色长袍竟是于那夜空之上的沧月融为一体,孤高寂寥。
身边不时擦肩而过的人群不明所以地看着在如此喜庆的夜晚格格不入的两个人,脸上明明挂着笑。那笑意中的苦涩,足以淹没这整夜繁华。
我定了定心神,看街上的人大多往城门方向聚集,相比刚才到道路要宽阔得多,至少不会被人群左推右搡。不敢看他的眼睛,索性盯着自己因不安而搅动群裾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