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夫人,去了淮安之后。我们又往哪里走?”
  坐在我身边的方琼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含糊着说话。她本是应该与乔青衣、贺怜君二人共乘一辆马车,不过她临行前硬要和我挤一辆,她求起人来,只怕是谁也没法子,我也想着自己在这狭隘的马车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让她和我一起,也许还能去去闷气。
  我没问她为何偏要挤上我的车,心里也明白,相处了这么多日,明里暗里这方琼有些厌恶贺怜君。每每贺怜君说话时,她准会在一边不屑摇头。
  “既然南巡,自然是一路往南面走了。”
  马车越来越颠簸,出了洛邑城之后除了在几家酒肆和驿站里见到人之外,大多是行驶在荒野的官道上,触目所及,官道两旁栽种着参天梧桐,绿油油的梧桐叶子迎风摇曳,耳边仅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叶子‘悉悉索索’地抖动声。
  洛邑离淮安不远,按我们现在的行程速度不出意外三日之内就能到达,今日已赶了一天的路,我一直呆在马车里睡也睡不好,坐也坐不稳,好不容易熬到下车歇息,我等不及廷曦来抱我下车,自己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黄土地上。
  天色已有些蒙蒙灰了,洛邑和淮安之间只有一座小村子,现下也轮不到我们挑三拣四,一行人收拾好包袱,就往村子里走。
  也许是太阳就要西沉的关系,街上没有多少人,一条不宽地街道就贯通了整个村子,路上的行人越来越稀少,本就为数不多的小摊贩看了看天色,正欲收拾货物离开,我疾步走上前去,横手拦住他。
  “这位小哥,打听一件事儿,请问这村子里有客栈吗?”
  他不假思索地摇头,十分肯定的说:“没有!”
  其实我早已猜到,这个村子人烟稀少,莫说现在临近夜幕,就算是白日,我相信也多不出几个人来,放眼望去。大致上就能把一条道路从头看尽,除了平常人家的屋子,连家像样的饭馆亦难找出,更何况我们奢望的客栈了。
  “啊?这可怎么办,难不成今晚我们要露宿街头了?”
  方琼惊恐地说出每个人心里都在担忧的问题,的确,我们身上连棉被也没有,现下只是初春时节,就算要露宿街头,我再次环眼一圈,连处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我们这行人,尊贵如廷曦,是当朝太子,最最低下的也是皇宫里的近身宫人,如果真要这么凄惨的过一晚,我也很难保证能不能受得了。
  “看你们也不是流民,若然身上有银子,就去街尾族长家碰碰运气,说不定能让你们借宿一晚。”
  那小摊贩边说边走,手指着街尾,我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果然有一处房子,在这些茅屋土房里算得上是最气派的屋子。虽然对于我们来说,也好不了多少,但只要一想到不放下身段就要以天为盖、地为榻,我不得不屈服,现在哪怕是给我一间柴房,我也愿意屈身。
  没走几步就到了所谓的族长住的屋子前,看了看廷曦,他瞥眉不悦,我自然理解他,客栈已是他的最低限度,现下竟要沦落到在这种破旧的屋子里借宿一晚,他毕竟贵为太子,常人能轻易接受的困境,他反而很难说服自己。我又看其他人,个个都是默不言语,唯有裴煜一直挂着一抹淡笑,视乎就算是露宿街头,他也无妨。
  叹了口气,上前敲门,这等事也只有我去做了。
  不过多时,就有人出来开门答应:“姑娘找谁?”
  眼前是个约摸只有十岁大的男孩,眉目清秀,声音有些沙哑,探寻的眼光打量我们这一行不速之客。
  我从袖子里掏出几锭银子,递在他面前,说道:“我们是外乡人,途经你们村子,想寻处落脚的地方歇上一晚,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那孩子愣了愣,转身冲进院子里,不一会儿又跌跌撞撞地跑回来,身边跟着一位白翁老人,应该就是这村子的族长了。
  “姑娘,你们人这么多,我家怕是住不下啊,只有两处空闲出来的屋子,你看这……”
  族长眯着眼,一手捻着白须,一手杵着一根简易的拐杖。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八十八章 难题(二)
  第八十八章 难题(二)
  第八十八章
  两处屋子?粗略一算。加上我们带上的随从和奴才一共有二十几人之多,这要如何挤进去?我心里犯了难,迟疑着不答。
  “无妨,能住人就是了。”
  廷曦上前一步,我诧异地看着他,甚至怀疑刚才那句话是出自他口,要他说出这几个字,是在心里反复挣扎了多久,才咬牙说出的?
  “除我们九人外,其余的人可在门外打地铺,至于在屋子里怎么睡,先去看了屋子再说吧。”
  我将钱交给族长,他笑呵呵地带着我们走近了院子,与普通农家的屋子没什么两样,只是修葺的小屋要多出几间,想必是因此赚了不少外乡人的钱。
  走近其中一间屋子,一股刺鼻的霉味铺天盖地而来,我掩袖遮面,极力强忍内心的怒气。屋内谈不上有什么摆设,除了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三根缺了角的凳子之外。仅能找着一张被灰尘霉气包裹着的床榻,榻上的棉被打过补丁,内里的棉絮还是从其他洞中露了出来,我定眼一看,天!这是有多久没有清洗过的被子了,我甚至都能看到污秽的印记,红的一块,黄的一块,与这张绿色的棉被格格不入,我发誓我绝不碰它!
  我突感崩溃,不用去看下一间了,也好不到哪里去。转眼看廷曦,他也与我一般惊愕,看着眼前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的屋子,我们都说不出话了。
  族长有些不好意思,佝偻着身子说道:“将就些……将就些……”
  “啊!”
  众人齐齐看向方琼,只见她紧拥着孙慕陵,手指着一方角落,惊声大叫:“老鼠!这里有老鼠!”
  我也被吓着了,下意识地往廷曦身边靠了靠,看着那个角落,像是还能看见肥大的老鼠上窜下跳,更是加深了我心里的恐慌,微微颤抖了双手。
  杨福带着侍卫们在院外打上了地铺,不时还能听见鼾声。我们九人坐在屋子里,不发一言,我眼帘越来越重。再坐下去,我怕是这样也能睡着。
  我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对众人说道:“不如男女各一间。”
  “可是要怎么睡呢?”
  方琼被那老鼠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拉这孙慕陵的手,打破沙锅也要问到底,这我要如何回答,我根本也是一问三不知。
  “我不知道,办法总是逼出来的。好了,你们先回另一间房,你们在这儿更是没法子睡觉了。”
  廷曦点点头,嘱咐了几句几个男人就出了我们这间屋子,剩下我们四个不知所以然地女子,胆怯地左顾右盼,生怕又会从某个角落蹿出来一只老鼠。
  我凝聚心神,环视屋子一圈,确定只有那张榻能睡人之后,我又是一声叹息。目光丈量了榻的宽度,最多能同时挤三个人,且是不能翻身,不能动弹的情况下。如此说来,总有一个要沦为独等天明的人。
  我坐的腿都有些发麻。伸手费力地捶了两下,继而对身边的三人说道:“你们上去挤一挤,看看能不能睡得下。”
  “那夫人您睡哪儿?”
  用手掌拍了拍双颊,竭力让自己清醒,此刻真想有一桶当头淋下的冷水浇灭我的睡意,也省得我这般难受。
  “你认为我还有地方睡么?你们睡吧,我明日在马车上睡。”
  我不是装大度,也不是真大度,就我内心而言,我的确纠结于睡还是不睡,不过但凡一看到那恶心的被子,那股令人作呕的霉气,我宁愿就坐在这里睁眼等天亮。嘴上虽说能在马车上睡,可天知道马车一路颠簸,我能睡着一刻都难。
  一直在旁静默着不说话的贺怜君,突然开口:“夫人的意思,我们岂敢不尊。若然夫人半夜想睡了,就来叫醒我们,可别熬坏了身子。”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也不反驳她,对她们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贺怜君倒是最听话的一个,自行走到榻前,褪去了外衣,挑了最里面的位置睡下。
  方琼和乔青衣都有些不知所措,我掩嘴打了个哈欠,不耐道:“到底睡不睡了?”
  “夫人若是倦了,记得叫醒我们。”
  两人这才乖乖地上了榻。三个人紧贴在一起,谁若不小心动作太大,我担心这榻会不会塌下来,心里竟有丝庆幸没有去挤那张破旧不堪的榻。
  也不知廷曦他们几人睡得怎么样了?他们五个大男人比起我们要难安排得多,以廷曦忍让的限度,我猜已经到了极限,心下倒是有些好奇,那一张榻,几个大男人要如何分?以裴煜温润的性子,多半会选择在屋内打地铺,廷昭也不见得会介意,至于李伯意和孙慕陵只怕是还没那胆子敢和廷曦‘同床共枕’,若然没猜错,定是四人睡地上,廷曦一人睡榻。
  想着想着,恍然发现我果真是熬了一夜,不记得拍了多少次脸,掐了多少次手臂,当朝阳的第一缕光辉照进屋子时,我简直就要喜极而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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