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听见声音,这孩子才慢慢转过头,虽然满脸灰土污垢,也掩不住那双乌溜溜地明眸,一脸惊恐地打量我们,待看到老婆子时。他咧开嘴憨笑,大喊道:“奶奶……奶奶……”
  他扭着身子想站起来,我托着伤脚急忙走上去,摁下他稚嫩的肩膀,也许是饿的太久,本就没什么力气,‘扑通’一声又跌坐在杂草里。
  廷曦扶着老婆子靠在一边,走到我身旁蹲下身子与那孩子对视。“他病了吗?”
  老婆子急忙点头,我随着廷曦的目光看去,小男孩脸上果然浮着异常的潮红,有气无力地呼吸,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小南都病了好几日了,饭都没得吃,哪还看得起病啊!”
  老婆子说得老泪纵横,哽咽着声腔,因为自责,还砸了自己胸口几下。
  “哪里有大夫?”
  “哪里有大夫?”
  我与廷曦异口同声的问道,竟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找到一丝暖意。
  问了大夫的住处,我因脚上有伤,就和廷曦商量留在茅屋里照顾老婆子,他先带小南去看病,顺便买些吃的回来。
  廷曦轻轻松松地就抱起小南,正要出门,小南‘哇!’一声扯开喉咙嚎啕大哭。许是因为被陌生人抱着,他不安分地在廷曦的怀里扭来扭去。
  “是不是男子汉?”廷曦也不慌,反倒调侃起小南。
  一个三岁的孩子哪里懂什么男子汉,照样不给廷曦面子,越哭越来劲。
  “想不想吃肉?”
  小南立马顿了哭声,啜泣着回道:“想……”
  “哥哥请你吃红焖羊肉,吃完后还让你打包带回来给你奶奶吃,你跟不跟我走?”
  “嗯?说话要算数,拉钩拉钩!”
  廷曦摇头苦笑,无奈地看着我,勾起小手指与小南郑重其事地定下盟约:“拉钩上吊一年不许变!”
  我与老婆子留在茅屋里,一时无话,气氛有些诡异,我随口问道:“怎么称呼您呢?看你一人带着孙子也挺辛苦的。怎么没看见小南的爹娘?”
  老婆子身子一颤,抬头看着我,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夫人叫我兰婆吧,这里的人都这样叫我。小南生下来没几月,他爹就得了场重病去了,他娘受不了这穷日子,跟着别的男人跑了。我这把老骨头辛辛苦苦的养这孩子,谁知遇上虫灾,把粮食全毁了,我们哪里还活的下去了啊!”
  兰婆抹了一把泪,浑浊的泪水自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滴下,抹干之后又湿了。
  我上前拍打着她瘦弱的背脊给她顺气,心里也是堵得慌,老天真是一条活路也没有留下,这婆孙俩若不是遇见了我们,后果可想而知。
  断断续续地又从兰婆口中了解了现下淮安的状况,有钱有粮的都将粮食囤积起来,绝不施舍一粒,闭门不出,等着虫灾过去。至于这些既没钱又没粮的,自然就是像兰婆这样,有的还要上街去乞讨找食,更多的是躲在自家屋子里等死。
  如此严重的灾祸按理来说朝廷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如果收到消息也该及时拨来赈灾银两,可是距离虫灾发生已过去了大半月,朝廷不仅没有拨款,甚至连一个官员也没派来。别的地方前些年也不是没有发生这种事,只是我清楚的记得,皇上接到折子之后是立马拨了二十万两白银赈灾,派遣太尉大人随行监督灾银妥善用到了受灾地。
  要让我相信皇上对此不闻不问或者淮安城的官员没有上报,还不如让我相信有人从中作梗,私吞赈灾银两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谁能如此胆大妄为,瞒过朝廷,瞒过百姓,只手遮天呢?
  “兰婆,朝廷没有拨款赈灾吗?”
  我知道我是在明知故问,可是心里始终抱有一点希望,我不愿相信一个人可以置整座淮安城的百姓于水火中,亲手把他们推向死亡。
  兰婆想也不想地摇头,大叹道:“哪有什么银子?朝廷根本就没管我们死活!”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九十章 天灾人祸(二)
  第九十章 天灾人祸(二)
  第九十章
  我接着问道:“淮安城的巡抚是谁?”
  “夫人是说宋光?虫灾一来百姓不是没有找过他。结果他携家带眷一夜之间都跑光了,到现在也没一个像样儿的官来帮帮我们!”
  我心里琢磨着,这里面一定大有乾坤,兰婆口中的宋光是个关键人物,只是我疑惑一个巡抚而已,是有天大的胆子才敢私吞灾银,要说他没一两个同谋,独他一人胡作非为,也怕是太嚣张了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上更是一个人影也找不到,只有咧风肆意吹打起地上的落叶‘悉悉索索’的旋转飞舞。
  摇摇欲坠地木门‘砰’一声被廷曦一脚踢开,他一手抱着熟睡的小南,一手捧着用黄油纸包着的馒头,像是去了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这鬼地方找个大夫都这么难!”
  廷曦皱着眉头,俯身将小南放进我怀里,馒头还冒着丝丝热气,兰婆接过手狼吞虎咽地没几下就吃了两个大馒头。
  我摸了摸小南的额头,还好,没那么烫手。“大夫怎么说?”
  “再送晚一些去,这孩子就没命了。”
  探入小南衣衫。炽热的背上一个劲地盗冷汗,小手紧紧抓着我的广袖,脑中幽幽飘过靖涵的小脸,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泪水悄悄溢满眼眶。
  正说着,裴煜和贺怜君先从农田里回来,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聚集在了一起。我怕吵醒小南将他放回兰婆怀中,嘱咐了兰婆几句,我们一行人出了茅屋,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客栈,我们赶紧要了几间房。
  我将从兰婆那里打听到的事依依说给他们听,每个人脸上都浮出疑惑,廷曦愤怒地砸了几次桌子,连一向温和的裴煜也死捏着手里的茶杯,‘咔嚓’一声轰然粉碎。
  “杨福,立刻给我写一份六百里加急的密函送去给皇上,务必要让他知道!”
  杨福打了个千儿,跟店小二要了笔墨纸砚,也不敢怠慢,写好了密函给廷曦过目之后,就速速拿给其中一个随从,命令他快去快回。
  “我们找着了一家馒头店,定下了他全部的馒头。已经传出消息去了,明日午时在城门口派发。”李伯意首先开了口,乔青衣双眼红肿,说到气处又红了眼眶。
  “农田无一处幸免。全部都被虫子糟蹋了。”贺怜君倒还算镇定,只是一个劲地拽着手里的娟帕。
  “各家各户我们都去看了看,有粮的人大门也不敢跨出一步,生怕被抢。没粮的蹲在家里喝水填肚子。”
  方琼急忙接着孙慕陵的话说:“你们不知道,那些有粮的人真是可恶,我说我们拿钱跟他们买,结果不仅骂了我们一通,还拿扫帚赶我们走!”
  廷昭捏了捏自己的肩膀,自行倒了杯茶润喉,喝完之后才开口道:“路上能吃的东西全被灾民吃了个空,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刨泥土吃,挖树皮吃。我听说……但凡有人死了,都不敢埋,烂死在自家里也比被挖出来吃了好。”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俯身干呕,额上、手心里都渗出冷汗。人吃人?天!怎么会惨到了这种地步?再这样下去,只怕这淮安城从此就要消失了。
  每个人说完自己的所听所见,就各自回了屋,默然等待着明日一发不可收拾的惨状。小二给我们送来晚膳,我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不禁生出厌恶。看来这家客栈也是囤积了不少的粮食,我们在这里吃香喝辣,灾民却吃树皮黄土,甚至吃人!
  “廷曦,我吃不下。”
  放下手中的筷子,联想到灾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哪里还能安然自若的坐在这里吃饭?
  “吃不下也得吃!若是我们都这样,谁来帮他们?”
  廷曦夹了块鱼肉放进碗里,也是愁容满面地逼着自己咽下去,这块鱼肉在我看来就像是一把利刃,每嚼一口都刺伤自己。
  食之无味,如嚼蜡炬,强迫自己吞下一口又一口,总算是吃完了这顿此生最难受的饭菜,我和廷曦都说不出话了,因为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不可抵挡的歉意,堵在心口,淹没了整个人。
  一夜无眠,我在榻上辗转反侧,脑海里思来想去全是惨绝人寰的淮安城,不知道兰婆和小南怎么样了,他们住在那间破茅屋里,夜里冷着冻着,都只能用杂草来遮身,小南的病还没好彻底,如果再染上寒气,这孩子怕是受不住了。
  天刚亮,我和廷曦就迫不及待的起身梳洗,匆匆吃过早膳之后。我们一行人就朝馒头店出发。走在大街上偶尔遇到一两个灾民,我们也是毫不吝啬的拿出银子给他们买些吃食。
  馒头的价格比平时高出了几倍,我们掏光了身上所带的大部分银两才买回了几十**布口袋,老板还算有些善心,多给了我们一些,还不停地念叨:“菩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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