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总归是女儿出嫁,爹娘若不在场,难免遭人口舌啊……”
本是坐在一边默不言语的贺怜君忽地呵笑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启朱唇,悠悠然地饮下一口茶,笑道:“不如就十日后罢,儿媳看过了,正是黄道吉日。”
南宁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想到什么,起身跨着步子,渡来渡去。我呆愣地跪在地上,裴煜见状,给一旁伺候的丫鬟使了眼色,两个看似精灵的丫鬟忙不迭上前扶起我,坐回了椅子。
“媳妇心里若是难受,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本王得知你亦身怀我裴家子嗣,正妻嫡子,无论如何,你在这南宁王府的地位,他人不可逾越。”
贺怜君面上浮出一抹嫣然笑意,南宁王如此偏袒她,想必这些年在南宁日子亦吃尽了甜头罢。这番话暗地里是说给谁听,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我一声不吭地坐着,有一下每一下地抚摸小腹,裴煜歉然地看了我一眼,我微微颚首,示意不必计较。
“媳妇在此谢过父王,只是……玲珑是我从小的玩伴,早在昭阳时已与我深交友好,她为人如何,媳妇自然是清楚的。从此后,媳妇定当与玲珑姐妹相称,教导妹妹恪守妇道,为夫君开枝散叶。”
南宁王这才松了眉头,摆手道:“原来与你早已相识?那本王就毋须多加顾虑了,但愿你们二人能和睦相处,懂得分尊卑大小,逾越不得,践踏不得。”
我与贺怜君齐声道:“儿媳(玲珑)明白。”
随后,裴煜为我安置了暂住的厢房,是在后院里一处僻静的小道尽头,裴煜是知道我向来喜静,周遭若是纷纷扰扰,那我整日整夜都不得安宁,所以才为我安排了这处幽静却不失文雅的小屋,正合了我的心意。
屋外种植着大片大片的杜鹃花,不少翩翩起舞的彩蝶旋转在花丛中,宛如一幅绝世之画。不远处有一座碧波荡漾的小池,水面上漂浮着一片片幽绿的荷叶,铺满整个池塘,叶子上龟裂出的细纹犹如朝阳投射出的斑驳的光影,闪耀粼粼炫光。粉嫩的荷花清雅绽放,迎来几只驻足停留的蜻蜓,落在花瓣上,久久不离。
空气中氲氤着一股清新弥漫的淡雅香气,我深吸一口气,将一概苦恼郁结统统抛诸脑后,张开双臂伸展了腰骨,扭了扭头,正欲走出房门,忽见远处站立一人,定睛一看,才看清是沈言城两手拿笛放在唇边,曼妙的笛音从笛子中飘然而出,飘入我的耳朵,似净化了整颗心。
我笑了笑,径直了过去站在他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的笛子,若我没猜错,是月牙笛吧?”
他愕然转身,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笛,继而抬眼一笑,眼底蕴藏一闪而过的忧色,随即就化作一成不变的漠然。
“确是月牙笛,那日从你口中得知世上真有月牙琴此物,我才想起,我爹曾对我说过的一席话。”
他将笛子嵌入腰带,我与他对视,目光交错间,只感既陌生又熟悉,仿佛早已相识,只是遗忘过久,现在又重新挖掘深藏的记忆。我甚至有一瞬的恍惚,似乎他与我,在无形中被一股力量所牵扯,羁绊到底是因何而起?
“你祖父……对你说过什么?”
他笑了笑,转身背对我,静静地看着那一汪静谧的池水,水面上漂浮大朵大朵的夏花,绚烂绽放,旖旎多姿,日光倾城,满目金辉笼罩整片天地,斑驳的光影在碧波上摇摇晃晃,如梦那般绝色迷离。
我没有追问,心里只想着愿说我便听,若是不愿说,我亦不强求。随他一同凝望这初夏之景,微风中夹带着一丝热气,拂过脸庞,触动了埋藏在心底,那一股淡淡的暖意。
“我祖父生来有一双巧手,做出了绝世天工的巧物无数。在年少时曾有一红颜知己,他与那女子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怎奈何……天不遂人愿,我祖父的心上人被逼嫁给官宦世家,离开南宁,远赴洛邑。便是这样,两人错过终生,祖父思念这个女子时,闭关数月,终是寻得做出月牙琴笛的象牙,历时三年,终于做出了这举世闻名的双生琴笛,堪称天造地设。”
沈言城顿了顿,没有接着说下去,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忽地不说,倒是吊足了我的胃口,我赶忙问道:“然后呢?琴和笛为何分开?”
他缓缓侧过头,挺拔地身形被投射而下的阳光拉出修长的影子,因是侧脸,更显出他浓密纤翘的睫毛,眉如墨画,细碎的发丝挡在前额,隐隐遮住了如星明眸。
“祖父托人将月牙琴送给那个女子,而笛子当然是自己留下。祖父临终前将笛子交给我,嘱咐我无论如何也要让这琴笛相合,永世不离。你能不能告诉我,月牙琴现在何处……”
“等等你祖父的心上人姓甚名甚?”
我急急地打断他,是因为心里那股强烈的不安越来越浓密,我捏紧双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不可能的……能够相濡以沫的两个人,原来并不是最初的注定?
沈言城摇摇头,轻笑道:“只记得祖父一直唤她清颜,不知姓什么。你还没告诉我,月牙琴是不是曾经在你手上?你可有好好保护?”
清颜?清颜
我竭力想告诉自己听错了,是我听错了,可是不管如何麻木,我都无可奈何的听见了这两个字。我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为何当年娘如此珍惜月牙琴,为何娘不让我在祖母面前弹奏月牙琴,原来如此……原来沈言城祖父的心上人,就是我的祖母——卓清颜。
幼时,常常与祖父祖母生活在一起,而祖父和祖父从来都是直呼姓名,如祖母可以毫无顾忌地叫祖父‘姚麒’,那么我x日耳濡目染‘清颜’二字,怎能记不住?
往往事实,才是最让人哭笑不得的的结果,我一直以为能像祖父祖母那样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一生所求,可是万万想不到,祖母嫁给祖父是被逼,她有生死相许的人,只是他们之间隔了万道洪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远去,连伸一下手的资格都没有。
月牙琴笛,永世不离
一旦分离的后果会是什么?腹中感到一瞬抽动,我一手撑腹,极力抑制着想吐的冲动,开口道:“月牙琴在宫中,我出宫时没顾得上这么多。现在皇宫里的人都以为我死了,那么我的东西……就该是全部烧毁了罢。”
“什么”
沈言城转过身怒视我,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冽,一束束寒光自他眼中涌出,我站稳了双脚,双腿有些发软,我害怕一个踉跄,就此摔了下去,沈言城扶也不会扶我一把。他现在的样子,犹如一触即发的洪水猛兽,我不得不相信,月牙琴对于他是有多重要,可是我没有骗他,皇宫里怎么会还留有死人的东西?莫说算是什么绝世好琴,就是稀世珍宝,千年一遇的宝物,但凡是已死之人的,一向是统统烧毁,不留余地。
我双手护住肚子,尽量平复语气,轻声道:“的确如此,你试想一下,宫里怎会还留有我的东西?况且当日裴煜救我出来也是兵行险招,一个差错就万劫不复,那样紧要的关头,我怎么还顾得上一把琴?”
他冷笑,甩袖怒斥道:“对于我来说月牙琴是比人命都还重要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我祖父日思夜想,就连只剩最后一口气时,都还念念不忘月牙琴。两者缺一不可,现在月牙琴已不复存在,你叫我以何脸面面对祖父?”
我有些不明所以,不懂为何他如此执着一个将死之人临终之言,就算是遗托,但是现在月牙琴没了就是没了,他再是如何懊恼如何生气也于事无补,况且,再如何说,也不至于算是愧对了他的祖父。这是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我们无关,我倒是在惊异之后,虽然有一瞬间的黯然,但也是事不关己,偏偏他的反应,如此激烈。
沈言城愤然离去,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我一眼,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懵了良久,直到裴煜渡步上前,见我无反应,伸出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婚(一)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婚(一)
第一百五十九章
“子夫怎么了?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
我这是才恍惚过来,怔怔地看着裴煜,徒然摇头,继而忽地想到,裴煜说过他与沈言城从小结伴长大,那么就是说对他是十分了解了?既然如此,定会知道沈言城如此重视月牙琴笛的缘由,我断然不会相信,沈言城一切的变故,就因为一句临终遗言。
“对了,沈大夫与你从小一起长大,他笛子吹的很好,不知是哪位高人所教,我闲来无事时,也可以学来混混日子。”
我故作随意地开口发问,裴煜也没看出丝毫端倪,本想张臂揽我入怀,我下意识地躲开,他尴尬地收回手,护着我一路走回屋子。
“这个人你怕是找不到了,教言城吹笛子的是他祖父。我年少时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是太久以前的事了,记不得样子,只记得他的祖父日夜不歇的在做一把琴和一支笛,后来怎么样了,我也没兴趣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