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看着伊岱极其自然地抱孩子,没有丝毫不自在,反倒显得娴熟。我生了好奇,走向桌边坐定,笑问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会逗孩子?”
他转过头,眯着眼浅笑。“裴煜没告诉你吗?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你这孩子乖巧,比起我那三个整天疯闹的小东西,我倒是喜欢得很。”
鸢萝打了一个哈欠,我看向窗外,此时天色已近亥时,夜空中弥漫着一层层的缭绕白雾,今夜没有月亮,繁星格外闪烁,一颗颗犹如明珠一般,照亮整片天地。晚风吹打着不牢固的纸窗,只听‘嘎吱嘎吱’的声音不绝于耳,若是经历一道强风,想必这窗户就会应声瘫倒,碎裂满地。
夜深了,夏蝉鸣叫不停,我起身走向窗边,背对伊岱,低下头缓了口气。“伊岱,你不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
沉默,无声。身后听不见任何声音,我甚至开始怀疑他在不在这间屋子里。手心里渗出些许粘稠的汗液,极不舒服,却仍是紧攥着一方薄帕,心乱如麻,很怕他的答案,会将我毁灭,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伊岱,回答我。纵然我知道你会拒绝我,可是也要你亲口说出来。”
身后传来一声叹气,只听沉稳地脚步声步步向前,直到一个温热的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我忽地一颤,脑中像是被雷轰了那般木然不知。
他的双手缓缓抱紧我颤抖的身体,试图用他的温暖来平息我的惧意。我不能躲,不能推开他我只能任由他抱着,这是我唯一能给他的,今晚纵然要付出自己的身体,只要能得到匈奴的兵马,我……在所不惜
柔软的唇瓣滑过耳畔,沿着耳朵的弧线点点下落,我立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觉到他鼻尖呼出的热气撩起一股欲望之火。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二百零二章 彼此天涯(四)
第二百零二章 彼此天涯(四)
第二百零二章
感觉到他越加急促的呼吸渐渐不能平复。他的手掌慢慢移向腰间,我下意识地挺直腰板,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动弹不得。
无路可走……只有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来迎合他吗?庄子夫,你为何会变得如此低贱?为什么会沦落到连一个贱婢都不如的地步?
世间的事,兜兜转转,命运轮回,我万万不曾想到,一年前我用尽办法想要逃出伊岱的视线,一年后,我竟然主动要走近他的世界。当日我无论如何也不肯屈服,纵然色诱,也要极力保住清白之身。
可是现在……我竟然……要用这所谓的清白自取其辱如此可笑,如此滑稽这难道不算是一场真真正正的闹剧吗,而我由始至终都是扮演那个遭受苦难的戏子,我一直在承受老天给我的屈辱,我根本无力反抗我有什么资格反抗
感觉到束在腰上的玉带徒然一松,我整个人就如一个毫无生命的雪人,心是冷的,身体是凉的。我就这样被他拥在怀中,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炽热,那股燃烧的火焰越来越旺。
终是要……堕入阿鼻地狱了吧……
他忽地用力一扯,撕裂我身着的这件单薄纱衣,如凝脂玉露般的双肩赤luo无遮,夜风像是利刃一般一下下刮过,留下看不见的伤痕。
泪水潸然而下,我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可是我知道我自己此时有多狼狈,就像是一头任人宰割的羔羊,无力抗争,唯有屈服。
脑中翩然飘过一个人影,我知道是他,廷曦……你会恨我的,你会怨我的。若然你看得见此刻发生的一切,你一定会选择弃我而去,你不会在奈何桥上等我,我明白的。那碗孟婆汤,你会独自饮下,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忘却我这个女人,庄子夫,从这一刻起,不再是你的唯一了。
“是什么让你改变?”
伊岱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唇瓣贴在耳边,一句话让我从幻梦中惊醒。衣衫已然尽宽,内里中衣若隐若现,高耸的**在昏暗的烛光下尤为抢眼。我紧紧地闭上眼,黑暗中挥不去的是廷曦的影子,是他的容颜。
我痴笑道:“伊岱,你若要我的身子,我给你。”
话音刚落,他忽地像是疯魔般推开我,我没能站稳脚步,一个踉跄直直地向前坠下,双手顺势撑在窗沿上,两脚无力,犹如冬日里残败的落叶缓缓滑下墙角。
我怔怔地看着他,凛冽的双眸闪过一瞬伤痛,怒火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烧。我跌坐在他眼前,如此不堪的模样印入他的眼帘,瘫软的衣衫滑下肩膀,烛光映照,惨白骇人。
“说是什么让你改变当日我想要,你不给;今**求我,我却狠不下心庄子夫……你这个女人是毒,不是我要得起的人。”
唇角尝到一丝苦涩,泪水溢进唇齿间,我死命地咬住双唇,不发一言,只是这样的看着他,只是这样的默默流泪,无言无语。
为何偏偏要我说?为何偏偏要在伤口上撒一把盐?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我,是命运的磨砺,还是残酷的岁月?是无法忍受的屈辱,还是遭受了太多的凄凉?我要问谁,我能问谁?如今我已经是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女人,我早已忘了曾经的庄子夫是如何在活,我早已忘了无伤无痛的日子。
忘的这么彻底,却又要挖掘记忆,我不是圣人,我不是生来就要遭受这些苦难的人。为什么个个都不让我安生?为什么偏要来触及伤口,任它血流成河
他跨出一步,目光如炬,蹲下身子与我平视。“庄子夫,别在作践自己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很痛,很痛。”
我忽地发笑,斥吼道:“我是在作践自己我的确是自作孽不可活你痛什么,你懂什么?你又明不明白,我能怎么做?你告诉我……我还能如何啊”
他仰头叹气,从我的视角看去,看见他的双眸浮出一丝血色,我忽感揪心般的疼,我已经伤了他,纵然他不愿意要我,我也没有理由再在伤口上戳一刀。他缓缓抬起手伸进腰袍里,抽出手时,掌心安然躺着一样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这是……当年我赠与他的珍珠钗
“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大可礼尚往来。”
“我只有这女人的东西,你若不嫌弃,就拿去罢。”
脑中闪过一道惊雷,看着那支钗子,心中的情绪千回百转,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往事,历历在目。泪水在这一刻又是泛滥不歇,我颤抖着手拿起珠钗,握在掌心,尖利的钗尖刺痛我的手掌,我强忍着不吭声,直到感觉一股热流溢出,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间溢满鼻尖。
血,沿着掌心的纹路滴滴下坠,鲜红的印记落在我们之间,唤醒太多的回忆。他竟然……将这再是平凡不过的珠钗日日带在身边,他竟然……还记得这些随风飘散的碎片。
可惜,我忘了,若然不是今日再见,我根本记不起这个东西,对我而言,不过是随手赠出,不过是为了打发他的不拘小节,不过是为了搪塞他的一时戏言。
“庄子夫,这东西……我现在还给你,我们之间,再无任何瓜葛。我们从未相遇,我们对于彼此而言,就是陌路不相识。”
他侧过头不看我,不知为何,我感觉得到他也许是哭了……将钗子拿出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知道了我与他从今往后不会再有关联。他是谁,我是谁,一点也不重要了。
我一直说不出话,是因为无言以对,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似乎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都足以将他毁灭,我没有本事为他疗伤,就不要再给他制造伤害,我们早该如此。当日一别,根本就未曾想过还会有见面的一天,如今见着了,也只为说一句,永诀。
“匈奴的兵马,我向你保证,五日内就会到达南宁。从此后,我们互不拖欠,裴煜最终是赢也好输亦罢,我不会在乎。你也不必担心我会趁机落井下石,我还记得,当**说中原这般好,那般好,可是……我并未觉得如此,所以……我走了,便不会再跨进中原一步。”
他站起身,像是在心里挣扎了万次千次,目光终是落在我眼中,我们就这样对望,心里已明白,此去,再见,遥遥无期。
我颤抖着声腔,哭道:“谢谢你,伊岱。”
他不忍再看,抬起头望向窗外,似乎要将夜空看穿,我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才晓月儿不知何时高升,惨白的月色扑洒在我们身上,周遭的星辰,瞬然黯淡。
最后一眼,我看着他,竟然笑了,不知为何要笑,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我却可以释然的勾起唇角,对他莞尔。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门外,目光一刻亦离不开,只是想记住他的背影,只是想不能忘记他,只是……想将他放入回忆里,待到云淡风轻时,我还可以用作想念。
他背对着我,叹了口气。“保重。”
仅这两个字,他便绝尘而去,苍蓝色的袍子在黑夜中渐渐远去,一点点……一点点的淡出我的视线,终于化作一粒尘埃,飘向远方,那是……我永远看不见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