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是,我见过他。”
他像是了悟一般轻点头,继而轻笑一声,站起身背对我。萧瑟的背影孤高寂寥,寒风与他擦肩而过,吹起飘扬的袍角,卷起隐藏在空气中的尘埃,一瞬间纷纷落落。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二百零九章 避战(二)
第二百零九章 避战(二)
第二百零九章
“如何?你什么都告诉他了吗?你不是真心嫁给我,鸢萝更不是我的孩子,你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从来都是他,这些……都告诉他了吧?”
我干笑,轻轻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说,没必要解释什么,既然已经是定局,何必要做无谓的挣扎?”
他消瘦的背脊微微颤抖,有一瞬的伤感在无声无息的蔓延。我屏住呼吸,这苦涩的味道无孔不入,渗入每一寸皮肤。
“你这样又是何苦,对陈廷曦……公平吗?”
我愕然,不可置信地盯着裴煜的背影,在心底重复千遍万遍问自己,对廷曦公不公平?我自认将所有的苦难痛楚咽进肚子里,我只是不想鸢萝受之牵连。可是如今,裴煜却将矛头指向我,反而忽略了廷曦?
我这样做,难道错了吗?
他顿了顿,见我没有说话,接着说道:“鸢萝虽然不是我的骨肉,可是我亦是为人父。既然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不让他们父女相认?为什么要骨肉分离?我虽与陈廷曦是敌人,可是再大的仇恨,也与鸢萝无关,不是吗?”
我苦笑一声,实在不知道还能回答什么,兜兜转转,无论我做了什么到头来错的都是我一人。鸢萝无法与廷曦相认是我的错,廷曦恨我是我的错,就连在裴煜面前,似乎我亦有错。对我而言,这样的问题太过滑稽,公平?
老天从未对我公平,我又何时叹过这二字?
“依你所言,那么就是要我将鸢萝拱手让之?”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的清清楚楚,裴煜发颤的背脊越加明显,他转过身木然看着我,目光中一闪而过的隐忍不差分毫地落入我的眼里。既然明知道这是个伤疤,那又何必要残忍到自己亲手手执刀刃,一刀刀划下?
寒风无孔不入,渗漏进每一寸角落,双手不停地互相摩擦,直到灼热的温度肆意蔓延。贝齿紧咬着干裂的唇瓣,稍一狠心,一股腥甜到令人作呕的气息溢入唇齿间,我整个人犹如麻木一般,端坐在凳上,每一个动作都僵硬如石化。
“我知你舍不得,更知你心里的苦。子夫,若然你想回到他身边,我绝不阻拦。”
“回到他身边?呵呵……裴煜,这番话说来不是真真可笑吗?如今我与他已是对敌的仇人,最后的结果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总要有一个人流干鲜血的,我等着你坐稳龙椅,同样的,他亦等着我……快些消失罢。”
事到如今,说的再多也被仇恨二字所魔化,纵然我对廷曦余情未了那又如何?我还有退路可走吗?我们早已各自踏上了不同的路,既然不是同路人,那又何必要念念不忘?到头来,伤的只能是自己,已是将千疮百孔的身躯练就得百毒不侵,那么磨难接踵而来,唯有甘愿承受的命。
我站起身径直走到门边,打开房门一阵狂风瞬间袭来,只看见院外光秃秃地树干上覆盖着皑皑白雪,风吹得那般狂傲,雪粒子索索而下,纷飞漫天。
“裴煜,请回吧。关于他,请你以后不要再提起,哪怕在鸢萝面前亦是。你……就是她的父亲。”
他瞥了瞥眉,苍白的脸颊衬出那缤纷大雪更为苍凉。“子夫,如果这样你会好过些,我便如你所愿。”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屋子,我正欲关上木门,只见他忽地一转身,伸出手挡在门缝之间,我没来得及收回力气,两道门扇的力度毫无预兆地将他的手臂紧紧嵌死。
“你这是做什么?”
我赶忙打开门,下意识地抓起他的手臂。“你怎么样?”
他尴尬地站在门槛处,怔怔地看着我,此刻我才想起这样的动作有多暧昧,忙不迭放开他的手,强作无事般拂了拂袖上的雪珠。
“子夫,据探子回报,陈廷曦已带兵从昭阳出发直奔南宁而来。接下来,定是会对阵沙场,我已做好应敌的准备。五日后你与怜君带着孩子先行离开,由金凤护送你二人,待我与陈廷曦交锋之后,自会来与你们会合。”
我呆愣不语,廷曦带兵而来?果然是不出我所料,他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要亲自杀回南宁,要站在我面前已居高临下的威仪,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当日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他与裴煜终是走到了这一步,我早已预知,无论时隔多久,有些恨埋在心里生根发芽,廷曦想要将南宁除之而后快,而裴煜,杀过廷曦一次不成,自然是不会再放他第二次。
这两个人,刀锋相对的那一刻,我该站在哪个位置,为谁担忧?
摇了摇头,勒令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如今我只能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战争,而引发这场战争潜在原因也包含着为庄氏复仇,我该期望这场仗早些到来的,没必要如此心惊胆战。
“子夫?”
裴煜见我不说话亦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诧异地低下头,我勉强自己挤出一抹浅笑,挥了挥手道:“知道了,明日叫金凤来一趟吧。”
他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跨出屋檐下,走在松软的雪地上一深一浅的脚印延伸至院门,最终消失于墨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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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阳的光辉洒满纯洁的天地,我推开窗子,一股清新地香味顺风而来,乍一看才发现墙角冒出一簇簇迎寒而开的梅花,枚色印出眼帘,将这满目纯色生生比下。我在窗前看了良久,这样美好的花儿,来年不知还在不在。
“哎呀,夫人您又站在风口,正是化雪的天儿,比落雪还冷上百倍呢”
流离这丫头还未走进屋子,一惊一乍地声音已随之而来,我无奈地摇摇头,顺手拉过窗子紧紧关上,最后一眼望向那一簇寒梅,如此艳丽多娇,孤寒清高。
我随口问道:“她来了吗?”
“侧妃。”
金凤踏着小碎步走进屋子,还是那般轻盈如燕的身姿,着一深翠竹色纹花襦裙,外披一件褐色狐毛披衣,上绣叱咤嫣红的缕缕纹路,一丝丝银线穿插得恰到好处,由袖口延伸至败者裙摆,层层叠叠地拖满一地,回身轻摇,宛如雪中翩然旋舞的雪花般绚烂。
“快进来吧,屋外冷。我们亦是很久没见了,今日得把你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我逗趣地笑了笑,她亦是与从前无二,纵然是觉得可笑也决不表露分毫,只是唇角微微勾勒一抹弧度,眼角轻佻,傲气中自带一份独属于她的矜贵。
我与她对坐在桌前,各自饮了一杯茶之后,我起身走到木架边,取下火炉丢进一把香料,火焰瞬间燃烧‘吱吱啦啦’地声音伴随着香气而来。此香是裴煜谴人送来,据说是西域皇室才能用上的贵物,香味浓郁中带一丝淡雅的迷离气息,悠悠然然地不禁让人感觉身处云间荡漾,却又具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偶尔头风发作,亦是闻上一股方能缓解痛楚。
屋子里许久没有燃上暖炉,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气与空气中的寒意发生猛烈地碰撞,手心从冰冷渐渐转化为湿热,我抬眼看了看金凤,她由始至终都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茶杯,看那缭绕的雾气氲氤而生,渐渐飘离。
“侧妃今日叫我来,有何要事吗?”
我微微一笑,手握茶壶为她斟了一杯茶。“金凤,别叫我侧妃了,我们之间不该如此生疏的。”
她接过茶杯,轻抿一口道:“金凤不敢,王府里自然是要遵从礼数规矩的,比不得外面。至于以前的事,劳烦侧妃勿要再提。”
我知道金凤有她自己的顾虑,曾经作为一个见不得光的死士,无论在人前还是人后都要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如今即便是正大光明的出现在王府里,亦改不了从前的习惯。裴煜许是为她换了新的身份,没人知道她到底从哪里来,突然而然出现的一个女子,紧跟在裴煜身后,谁人会想到,这是当年隐藏在暗处为南宁王族卖命不惜的死士。
我当然不会傻到去戳穿金凤的身份,只是听说贺怜君明里暗里没有少排挤金凤,尽管明知她真正的身份,可是妒忌她能时刻不离的与裴煜相处,贺怜君这醋坛子早就淹没了满城。我倒是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观战,贺怜君不是容易善罢甘休的主儿,而金凤亦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至于金凤到底对裴煜如何,我想早在当年我亦是看的一清二楚,不过总归是落花有情,然流水无意,所以只能做个隐没在背后的人,独自为他悲喜,落泪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