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我终是妥协给了事实,我无法想象鸢萝在得知真相之后会如何,她还那么小,在她心目中一直以来的父亲是裴煜。若然告诉她,曾经所经历的都是假象,我是委曲求全才下嫁给裴煜,只是为了保住当时作为遗腹子的她。
  如何能奢求她懂得?她不会懂,终归是我负了廷曦,所以现在必须要我来背负这些罪责。鸢萝这孩子脾气不小,一旦不顾后果脱口而出真相,我很难控制得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接踵而来的祸端,我更是保证不了我有那个本事能应对。
  所以,廷曦,对不起。纵然是到了这一刻,我亦无法对鸢萝说出事实。更不能让你知道你有一个女儿,我们的女儿。
  依照你的性子,不夺回鸢萝你不会罢休,可是我不会把鸢萝给你,更重要的是,敌人这一重身份,是我们永生永世都无法跨越的沟壑。
  “睡吧,睡吧。”
  我俯下头吻了吻鸢萝的额头,温热的触感柔化内心那越来越汹涌的愧意。看着她呼吸渐渐均匀,洒满霞光的双颊上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她笑的很甜,梦里是见到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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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我按照计划一病不起,躺在榻上忽睡忽醒,时而假意说几句胡话,时而剧烈地咳嗽几声。金凤一直守在我身边,用准备好的血手帕捂住我的嘴,待有人进来时,故作惊恐地倒退几步,她这个认真的样子,若是不知情,我亦是会险些被她骗到。
  屋外守着许多人,不过皆因传闻我身患肺痨所以无一人敢进屋。启麟这孩子不知为何犯了倔脾气,差一点就闯了进来,还好金凤有两三下子功夫对于启麟这样的孩子不费吹灰之力。我只听见鸢萝在门外一直哭,抽抽噎噎,不断地喊着,声音已有些沙哑。
  “娘……娘……让我进去,姑姑我要进去”
  “郡主,切莫胡闹。夫人这病来势汹汹,唯恐传染,还是莫要进屋。”
  金凤立时严厉警告,鸢萝没有再砸门,只是一个劲地啜泣,那一声高过一声地呼唤像是要哭碎了我的心。眼泪潸然而下,顺着眼角冰凉流淌。我抬起手拭去泪痕,金凤侧过身叹了口气,抬眼瞧了瞧门外,见人影渐渐散去,方才坐了下来。
  “我已传了口信回去,想必王爷此时已收到了消息。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只需王爷一道密函,到时我们就启程。”
  我轻点头,还未来得及答话,只听门外传来一声极其刻意的干咳。“娘,您怎么来了?”
  “她病了么?是什么病瞧着倒是病的不轻,连人都不让见了。”
  我暗想不好,下意识地抓紧金凤的手,她倒是一脸泰然,抽出手径直往屋外走去。我紧闭着双眼,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我亦不敢抬袖去擦。
  “哟,金凤也在这里吗?什么时候你也要做伺候人的活儿了?你可不是丫头啊”
  贺怜君阴阳怪气地笑问,语气中不乏挑衅的意味,我此刻看不见金凤是以何种表情来应对,可是猜想无非就是冷笑一声,或者根本连笑都吝啬在贺怜君面前露出。
  “侧夫人病的严重,属下已请过城中大夫前来诊脉,只是大夫说……说……”
  “说什么?吞吞吐吐地有何不可说的?”
  金凤故意调了一下贺怜君的胃口,许是面露难色,用迟疑地语气说道:“这……大夫说的也每个准,只是猜测,可能是肺痨。”
  “什么肺痨?”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启麟哥哥,肺痨是什么病?”
  “鸢萝,别问。”
  死寂的气氛中只听见鸢萝和启麟在小声嘀咕,忽感揪心般的疼,虽然得病是假,可是承受的心痛确实那样真实。
  “她……还有得救吗?”
  贺怜君的声音细听之下有些微颤抖,我不禁感慨,果然人走到最后一步,就算昔日针锋相对,如今看着眼中钉就要消失在眼前,贺怜君亦是动容了三分。
  金凤重重地叹了口气,“大夫人是知道的,肺痨这病……只盼着王爷能允许我带夫人去都城寻医,否则……无法了。”
  “都城?如今战事如火如荼,我们不能为王爷分忧也就罢了,竟还想着去添乱?金凤,你要送她去便你一人去,其余的人一个也别想带走”
  一颗心忽地坠地,贺怜君总算松了口。虽然明面上还是抵触了一番,可是这样顺水推舟,我和金凤恰巧可以毫无阻碍的回南宁,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裴煜向来是放心金凤的,若说仅是她一人保护我,她亦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是,大夫人放心,只要王爷一允,属下立即带离侧夫人离开咸阳。另外……这病夫人亦是知道有传染之兆的,所以未避免意外,王爷未来信这段期间,除我之外其他人切莫靠近这间屋子。”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事有蹊跷(一)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事有蹊跷(一)
  第二百二十一章
  “知道了,让世子和郡主到我的屋子去睡吧。都散了吧,别围在这里。”
  “娘,你要好好的,鸢萝等着你康复那日。”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深吸一口气,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般滴滴坠落,我伸手捂住嘴极力隐忍自己哭出声,贝齿抵在掌心,我想亦没想地咬了下去。
  痛吗?不,没有感觉。
  真正的痛楚早已遍布全身,哪怕是一根发丝,哪怕是一缕呼吸都没能逃脱。我很想大喊一声唤回鸢萝幼小的身影。可是我更清楚地不能这样做,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回来时我还可以尽我所能补偿鸢萝,可是我和廷曦错过千千万万次,这一次决不能辜负。我知道见上一面有多困难,我更知道见了面之后要再次诀别有多痛苦。
  然,唯有放肆才能找回最初的自己,虽然早已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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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南宁快马加鞭而来的密函很快就送到了金凤手中。趁着夜深人静时,金凤与我悄悄拆开了密函。一排娟秀明朗的墨迹映入眼帘,仅有的十二个字占据了所有视线。
  “用尽一切办法,务必保她一命。”
  裴煜的字迹我曾经见过,刚劲有力。可是这样短短的一句话,竟犹如耗尽了他的支撑,明显能看出颤抖的痕迹,最后一个字的笔锋不够飘逸,像是停顿在那一笔很久,忘了要如何提笔收尾。
  我拿着密函的手止不住地发颤,金凤一直坐在桌边没有吭声,确定我看完之后,她渡步走了过来从我指尖抽出信纸。
  “你看到了,王爷对你可谓是情深意重。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摇摇头,无话可说。金凤冷哼一声,目光寒彻人心,每一瞬的触及都像是刀刃刮过心尖一般。
  “既如此,此信留着亦无用。”
  说着,金凤走向桌边,我痴痴地看着她慢慢将信纸递入燃烧正旺的烛火中,灰烬渐渐吞噬原有的字迹,一个个消失在我眼前,淌入回忆里。
  看着白纸在金凤的手中变作悄然而逝的灰烬,尘埃落定。我知道记忆飘去了哪里,也许隐藏在空气中,也许无处不在。无论如何,那些湮灭在红尘中的过往正在遭受烈火的焚烧,正如我这颗的心,肆意灼伤,已是千疮百孔。
  “早些歇息,明早天一亮我们就上路。”
  金凤拍了拍手,并未看我一眼便扔下一句话,步态翩然地走出屋子。独留我一人淹没在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忧伤之中,我低头瞥见桌脚边那化作粉末的纸灰,一阵寒风急急打入,毫不留情地将它们带走。
  泪水,如漫天大雨般来袭,我唯有独守深夜,坐等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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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边收拾好细软,一边与站在门外的鸢萝说话。“鸢萝乖乖的,娘很快就回来。”
  “娘,你一定要回来。”
  鸢萝几乎是趴在了门上,我不忍再看下去,只好给金凤使了个眼色,她会意走向门边敲了上下,门外那个矮小的身子几番犹豫,几番回头,终是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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