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耳边不时传来窃窃私语,眼皮很重,想要睁开却连这一点力气都没有。脑海中不断飘过昏厥前的一幕,金凤狰狞的表情,我无力抗争的懦弱,以及……以及什么?
  无可抵挡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可是就是记不起为何感觉熟悉?一闪而过的画面模模糊糊,越想越是理不清思绪。脑中乱成一团麻,昏昏沉沉间,触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掌拂上我的脸颊,掌心似乎有疤痕,所以即便是轻柔抚摸,也引来些微生疼。拇指轻轻拂过鬓角,沿着面颊的轮廓一路下滑,停留在下颚突然消失。
  我像是受了何种不知名的力量唆使,‘腾’地一下坐起身子,目无焦点地盯着挂在榻沿的纱帐,目光慢慢游离,终于与一双如星璀璨的明眸重逢。
  “子夫”
  忽地被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木然地任由他抱着,双手自然而然地拥上他的背脊。我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深深呼吸那独属于他,久违的气息。眼眶忽感湿润,泪水悄然而落,一滴滴透明如珠坠入他的衣襟里,沁出一圈圈的涟漪。
  “唔……”
  他闷哼一声,我愕然地松开手看着他,才见他面色苍白,双唇干裂泛起一层肉皮,双眸中隐隐显出一道血丝,麦色的脸颊上细看之下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我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一点点的按着伤疤的形状轻抚,冰凉的眼泪在这一瞬间淌过下颚,滴落在了何处,已然不见。
  他受伤了真的受伤了
  “你还好吗?”
  他对我痞笑,这笑已被我封存在了回忆里,想不到今日还能再见一次。
  “不太好,你抱得我太紧,碰到了伤口。”
  我大惊,忙坐直身子将他仔仔细细地看个清楚,双手止不住在他身上摸索,颤抖着声腔问道:“哪里?哪里还受伤了?”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放在胸前,双眸如一汪幽幽湖水般深邃。“这里受伤了,伤得好重,只有你能治。”
  我的脸霎时像是烧起了一簇火焰,燥热难耐。只好低下头,反手挣了挣,他反而握得更紧,我顺势举起拳头在他胸口锤了两下。
  “咳咳……”
  他的力道忽地加重,双眉立时皱紧,我茫然地看着他,只见他背过身去干咳几声,背脊止不住地发颤,我呆愣地坐在榻上,一颗心慌乱不已。
  待他缓了口气之后,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扳过他的身子一瞬不移地看着他。颤抖着手轻轻解开他的衣襟,他下意识地抓住我的手,我含着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叹气只好松开。
  层层解开外袍,纯白色的中衣隐隐透出触目惊心的血色,我伸手捂嘴怕自己忍不住放声大哭。那血色之下明明就是刚才我打中的地方,正是左胸上处,离心口仅有一寸的距离,指尖轻柔触碰了一下,像是遭受了鲜血的灼伤,我逃似的缩回了手。
  那是……剑伤
  我泣不成声,哽咽问道:“这一剑……”
  “胸口中裴煜一剑,裴煜左臂中我一刀,算起来,并未吃亏。”
  我捂着嘴,听他云淡风轻地说这一番话,心里不知为何一股怒火涌了上来,我假意推开他的身子,却是根本不敢触碰到伤患。
  “什么叫没吃亏?你受了伤还要计较公平吗陈廷曦,你的命不是命吗?为何偏就要和裴煜过不去,为何你们两个偏就要斗个你死我活?”
  说的急了,竟然胡言乱语。其实知道他也是没得选择,裴煜既然要起兵,他作为太子怎么能不出战?不是他偏要自寻死路,而是不想着要裴煜的命,那便只有终结自己的命。
  我何尝不懂得这些道理,只是现在听他说起受伤一事毫不在意,我没有办法克制大闹一场的冲动。看他一脸诧异地不言不语,只是看着我痞笑,眼角微微上挑,那曾经再是熟悉不过的枕边人,在这一刻又重回了当初。
  “你不是去咸阳了吗?为何又回了南宁?如此危险,裴煜怎会舍得让你以身犯险?”
  这话中的酸意我岂会听不明白,只是现下无心于他计较,我抬袖擦干眼角的泪痕,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仗倒是谁输谁赢?你不是被困清幽谷吗?为何现在又活生生的在这里?”
  他轻笑,伸出手指像从前一样绕着我垂下的一头如瀑青丝。“我可以想做你是认为我受伤被困,所以担心我的安危,不顾自己的生死也要回一趟南宁吗?”
  我一脸正色的看着他,忽然就很想笑,不过硬是将这笑意憋了回去,我咬着下唇,极力忍着,心底却有一丝暖意悄悄溢出。
  他懂得,就好。
  “这一仗尚且未分出输赢,至于受伤被困一事,待你身子养好后我再慢慢向你道来。”
  待我身子养好后?心里莫名涌上一瞬惆怅,我能待在你身边多久?能够再见你一面,能够再腻在你怀里,哪怕一刻也好我都知足。所以,我没什么好奢求的,我本来就和你不该再有交集,只是允许你放下我,而我……从未有一刻放下过你。
  我木然地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孔,从他的眉角延伸到轮廓有致的下颚,麦色的皮肤在光照下泛出诱人的光泽。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微微翘起一抹刚好的弧度,痞气地笑容若有似无。
  墨玉冠束发,浓密乌亮的黑发如绸般顺滑,几缕发丝飘过他的耳畔,我不由自主地身子往前倾靠他近一些,痴痴地看着他的俊容,留恋不已。
  “那个女子是谁?我若不是凑巧经过这里,她怕是会要了你的命。”
  我这才想起金凤不知去了哪里,廷曦若是看见了当时的那一幕,那依照他的性子冲动之下很可能会和金凤发生冲突。
  “她在哪里?不要伤害她”
  廷曦瞥了瞥眉,极其自然地揽我入怀。“暂且关押在军中,她为何要杀你?”
  我摇摇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将来龙去脉长话短说,刻意避开金凤对裴煜的情愫,当然,也没有提及金凤死士的身份。说了一大通,嘴里有些发干,我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的茶壶,舔了舔舌。
  “好渴……”
  廷曦本是静静地听我说着,没有多问一句,起身为我倒了一杯茶,我伸出手正欲接过杯子,怎料他眼疾手快,迅速收回手,眼里不乏挑衅之意。
  我又气又好笑,故作恼怒。“你若要渴死我,那便不要给我一口水”
  他将杯子又抵了过来,只是却固执地不肯让我自己喝,我忽感脸颊一阵燥热,唯有羞涩的低下头慢慢轻酌杯中的茶水,滑过喉间时,甜如蜜般。
  “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咳咳……咳咳……”
  一口茶水呛得我一直咳嗽,喉咙像是火烧般难受,眼中霎时溢满泪水,我边咳边推开廷曦的手,不着痕迹与他隔开距离。
  他伸出手欲轻抚我的背为我顺气,我下意识地闪躲,那么凑巧的抬起头触及到那双明眸中一闪而过的伤痛,我犹如遭受了电击般,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陷入呆滞。
  “子夫,你怕我吗?”
  泪珠子跟着一滴滴坠落,我无力制止,只好任由它奔泻涌出。“不是……我们,回不到当初了。你的父皇……”
  “灭了庄氏是吗?我知道你不会释怀的,正如我无法不介意你嫁给裴煜,更没有办法让自己装作不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
  他忽地站了起来,斑驳的光影洒在他的脸上,无法看清在阴暗之下影藏着是怎样一张受伤的面容。只是看见他双手握作拳,拳头越来越紧,手背上爆出的青筋隐约可见,我不敢抬头正视他的双眼,我是胆怯,我不敢面对他的质问。
  “那么我们互不拖欠了不是吗?既然你是我的仇人,我是负了你的女人,我们之间为什么还要有牵连?不是该好好做陌路吗?不,不对,不是陌路,是敌人。”
  “哐啷”
  他一拳砸在结实的红木桌上,摆放整齐的茶杯摇摇晃晃,在桌上滚来滚去。我吓得楞了神,只见他转过身冷笑着看着我,鬓角暴起的青筋显而易见。深邃的双眸透着冷飕飕的寒意,这呼啸而过的寒风根本不足以相比。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忽然看见他的衣襟沁出一丝骇人的血色,我惊呼一声,顾不得其他赤足下榻朝他奔了过去。
  “伤口……伤口又流血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趴在他的胸口,手掌一直按着心口却不敢用力,感觉到掌心渐渐湿润,一股飘过鼻尖的甜腥味溢满整间屋子。我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立时屏住呼吸,双手齐齐按在一直在源源不断淌血的伤处。
  “廷曦……你怎么样?叫大夫啊,哪里去找大夫啊”
  我像是疯了一般哭哭喊喊,他却一直不言不语的看着我笑,嘴唇惨白的吓人,双颊毫无一丝血色,额头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真正的伤(三)
  第二百二十五章 真正的伤(三)
  第二百二十五章
  心上一横,我跌跌撞撞地想冲出帐篷找大夫,可是手腕上突然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钳制我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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